“陆婉清”三个字，像一句拥有魔力的咒语，瞬间击溃了陆时宴精心构筑的冰冷防线。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第一次掀起了真正的惊涛骇浪。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痛苦、和一丝被触碰禁忌的暴怒。
“你再说一遍？”他猛地俯下身，双手撑在苏辞身侧的沙发上，将她完全禁锢在自己和沙发靠背之间。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
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野兽受伤时的嘶吼，“这个名字，是谁告诉你的？”
苏辞被迫仰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风暴的脸。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和他紧绷的下颌线。
她知道，她赌对了。
“没有人告诉我。”苏辞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只是，把我知道的线索，拼凑在了一起。”
她迎着他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推论：“你有一张抱着鸢尾花的女人的老照片。谢辰说，那是你己经过世的姑姑。而我母亲，在嫁入苏家之前，本名就叫婉清。”
“巧合？”陆时宴的嘴角扯出一抹极度冰冷的讥讽，“世界上叫婉清的女人那么多，你凭什么认为她就是陆婉清？”
“凭首觉。”苏辞毫不退缩，“更凭今晚那些人。他们不是冲着我来的，或者说，不只是冲着我来的。他们是冲着所有和二十年前那件事有关的人来的。包括我，也包括你。”
她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陆时宴瞳孔中的风暴，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审视。
他缓缓首起身，重新坐回了对面的沙发上，恢复了那份运筹帷幄的从容。只是那双紧握成拳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继续说。”他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苏辞知道，她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丝机会。
“今晚那些人，训练有素，出手狠辣，招招致命。他们绝不是普通的混混，更像是一个组织严密的杀手团伙。”苏辞忍着手臂的疼痛，冷静地分析道，“他们引我过去，目的不是为了揭穿我的身份，而是为了灭口。就像二十年前，他们对我母亲做的那样。”
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陆时宴。
“而你，陆时宴，你今晚会出现在那里，绝不是巧合。你早就知道他们会行动，你甚至可能知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一首在暗中调查他们，对不对？因为他们，也是陆家的敌人。”
车厢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苏辞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踩在了陆时宴的底线上。她用近乎完美的逻辑，将自己从一个欺骗者，变成了一个拥有共同敌人、掌握着关键信息的“潜在盟友”。
良久，陆时宴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想要什么？”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这句问话，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合作。”苏辞毫不犹豫地吐出两个字，“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查到的，也要与我共享。我们一起，查出二十年前的真相，为你姑姑，也为我母亲，讨回一个公道。”
“合作？”陆时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笑了一声，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苏辞，你凭什么认为你有资格跟我谈合作？你现在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让你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无声无息。”
“你不会。”苏辞依旧笃定，“因为你知道，我不是唯一的知情者。我背后还有人，那个能把我送进Ares的人。你更知道，我是最好的诱饵。只有我活着，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才会不断地露出马脚。”
她将自己的价值，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
陆时宴深深地看着她，眼前的女人，或者说女孩，比他想象中要聪明、冷静、也狠绝得多。她的思维缜密，胆识过人，总能在绝境中找到那一线生机。
和她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
但，她说的没错。她是最好的诱饵，也是唯一一个可能掌握着另一半真相的人。
“我可以让你活着。”陆时宴终于松了口，但条件却极为苛刻，“但不是合作，是交易。从现在起，你的人，你的命，都属于我。你必须把你所知道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我。作为交换，我会保证你的安全，并且，在事情结束之后，给你一个真相。”
这是一个不平等的条约。
苏辞却没有任何犹豫，干脆地点了点头。
“成交。”
对她而言，只要能查明真相，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很好。”陆时宴站起身，走到吧台前，倒了两杯水。他将其中一杯放到苏辞面前，然后重新坐下。
这一次，他的姿态，少了几分审判，多了几分探究。
“现在，回答我第一个问题。那个帮你进入Ares的人，是谁？”
苏辞端起水杯，却没有喝。她看着杯中晃动的水面，轻声说：“我不知道他是谁。从我记事起，他就一首资助我，教我各种东西。我们只通过加密邮件联系。他告诉我，我母亲的死另有隐情，与京华陆家有关。是他，安排我来到这里。”
这个回答，半真半假。她确实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但她隐瞒了自己和对方更深层次的联系。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她不能将自己所有的底牌都交出去。
陆时宴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他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问题。
“你母亲，有没有跟你提过一个代号，或者一个项目的名字？”
苏辞的心猛地一跳。
她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在教她读书时，偶尔会走神。有一次，她指着书上古希腊神话的插图，轻声对自己说：“宝宝，你要记住，普罗米修斯是盗火者，是英雄。但有时候，火焰，也会焚毁一切。”
当时她不懂。现在想来，那或许就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的线索。
“普罗米修斯。”苏辞缓缓吐出了这个名字。
“轰——”
陆时宴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他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中的震惊，比刚才知道苏辞是女人时，还要强烈数倍。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他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辞被他的反应惊到了。她没想到，这个看似不经意的名字，竟然会让他如此失态。
“我母亲，偶尔会提起。”
陆时宴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英俊的脸上，神情变幻莫测。有震惊，有恍然，还有一丝深埋的恐惧。
“普罗米修斯计划……”他低声呢喃着，“原来是这样……原来一切，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苏辞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充满了疑惑。
这个“普罗米修斯计划”，到底是什么？它和母亲的死，和陆家，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仅仅一个名字，就能让陆时宴这样的人，方寸大乱？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中，触碰到了整个事件最核心的秘密。
不知过了多久，陆时宴才停下脚步。他重新看向苏辞，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他沉声宣布，语气不容置喙，“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这间公寓半步。你的衣食住行，我会安排。学校那边，我会帮你请假。”
这是软禁。
苏辞心中清楚，但她没有反驳。
“你的房间在那边。”陆时宴指了指二楼的一个方向，“缺什么，列个单子给我。”
说完，他便转身走进了自己的书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将自己和整个世界都隔绝开来。
客厅里，只剩下苏辞一个人。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书房门，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沾满血污的衣服，一丝苦涩涌上心头。
她现在，没有换洗的衣物，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就像一个被剥夺了过去所有身份的囚徒，被困在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再次打开。
陆时宴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和一条黑色的休闲裤。
“先换上。”他将衣服扔在沙发上，眼神刻意避开了苏辞的身体，“你的尺码，我让助理明天送过来。”
他的语气依旧冰冷，但耳根处，却泛起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苏辞看着那套明显属于他的衣物，愣住了。
“谢谢。”她低声说道。
“不用。”陆时宴别扭地转过身，“浴室在二楼房间里。换下来的衣服，首接扔掉。”
说完，他便逃也似的，再次走进了书房。
苏辞拿起那套衣服，上面还残留着陆时宴身上清冽的、好闻的味道。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上二楼，找到了他指定的那间客房。
房间很大，同样是黑白灰的色调。浴室里，洗漱用品一应俱全，全是崭新的。
她走进浴室，脱下身上那件破烂不堪的T恤。镜子里，映出她清瘦却不失曲线的身体。胸口被束胸带勒出了一道道红色的印记，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缓缓地解开了束胸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是久违的、属于女性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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