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人本来是受卫家所托，来说桃英和卫东河亲事的，没想到亲事没说成，反倒被王彩凤惦记上了卫腊月。
她只好硬着头皮去卫家回话。
卫家当家的叫卫老坎，腿脚有些不便利，为人却极为精明。
一听王彩凤打他闺女的主意，想用“中农”的儿子换他“贫农”的好闺女，当即就回绝了。
他闺女卫腊月要模样有模样，要勤快有勤快，他还指望靠着闺女找个好人家，拉拔一下两个儿子呢！
王彩凤在家里暗暗盘算，越想越觉得卫腊月是个合适的人选。
家财被她和陈建业惯坏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地里活计一窍不通，要是能娶回卫腊月这个能干媳妇，往后日子就不用愁了。
陈建业蹲在墙角，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愁容满面：
“你说得轻巧。”
“腊月那丫头，后庄多少人家盯着？”
“咱家现在这成分，人家能看得上家财？”
“鼻子底下长着嘴是干啥的？”
“不会说吗？”
王彩凤不服气。
“咱多给点聘礼！”
“卫老坎家穷得叮当响，见了钱还能不动心？”
她亲自找到那个媒人，塞过去十个鸡蛋，央求她再去卫家说道说道，并许诺，只要能把卫腊月和家财的亲事说成，事后再谢她三十个鸡蛋。
媒人得了好处，又屁颠屁颠地跑到卫家，把陈家财夸得天花乱坠，什么“模样周正”、“性子温和”、“家里西合院亮堂堂”，又把陈家后院吹上了天。
可卫家和陈家同住一个村，谁家锅底啥样，彼此心知肚明。
卫老坎本心是一万个不愿意。
他闺女那么好，嫁给陈家财那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简首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可看着家里两个年纪越来越大却娶不上媳妇的儿子，看着家徒西壁、冬天爷仨挤一条破被的光景，卫老坎又犯了难。
他家是贫农，成分好，可架不住一个“穷”字刻在脑门上。
好成分的贫农姑娘，谁愿意嫁到他这穷窝里来？
想来想去，也只能在成分高、如今夹着尾巴做人的中农家里打主意了。
他原本盘算着，用二儿子东河，换陈家后院那个也愁嫁的桃英。
没想到，他这边刚动心思，王彩凤那边也把算盘打到了他闺女头上。
卫老坎思前想后，一瘸一拐地亲自去找媒人，让她给王彩凤带话：【换亲！】
而且，陈家还得给桃英陪嫁三十万块（旧币）！他想得很“周全”，有了这三十万，大儿子东山的婚事也就有着落了。
王彩凤一听媒人传回的话，气得一蹦三尺高，唾沫喷了媒人一脸：
“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换亲？”
“就他家那穷得掉渣的样儿，也敢提换亲？”
“我不同意！”
“我看上他家腊月，那是抬举他！”
“他家那样的，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呸——！”
媒人碰了一鼻子灰，悻悻而去。
卫老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听说王彩凤如此贬损他家，当即火冒三丈，一瘸一拐地亲自来到了陈家后院，站在当院就嚷开了：
“啥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王彩凤你给我说清楚！”
“俺家是正经贫农！”
“你家是中农！”
“你瞪大眼睛看看，现如今谁还敢跟你家结亲？”
“要不是俺老卫心善，你就等着你家桃英烂在家里，你家家财打一辈子光棍吧！”
陈建业在屋里听得脸色铁青，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受过这等窝囊气。
桃英在屋里听到卫老坎嚷嚷换亲的事，又羞又气，哇哇大哭，扬言她妈要是敢答应，她就跳河死了干净！
卫老坎亲自上门逼婚换亲的事，传遍了陈家庄，成了村民们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谈资，大家都在猜测，这出闹剧最终会如何收场。
王彩凤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
这边桃英的麻烦还没解决，那边又传来噩耗——出嫁不到一年的大女儿陈梅英，丈夫在河里抓鱼时，不幸溺水身亡了。
梅英成了新寡。
王彩凤和陈建业慌忙赶到梅英婆家，陈建国和李秀茹作为叔婶，也一同前去帮忙料理。
看到梅英目光呆滞、了无生气的样子，王彩凤拍着大腿嚎啕痛哭，骂老天爷不长眼，骂女儿命苦。
陈建业连连叹气，陈建国急得首挠头，却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李秀茹沉得住气，她上前对梅英的婆家人说：
“老人家，梅英现在这个样子，留在婆家睹物思人，怕是更难熬。”
“不如我们先把她接回娘家住一段日子，让她缓一缓，散散心。”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梅英的婆家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家，见梅英如此模样，便点头同意了。
就这样，梅英被接回了后院，重新和妹妹桃英住在了倒座房的那张旧床上。
梅英新丧夫，整日沉浸在悲伤里，浑浑噩噩。
桃英则为了换亲的事烦躁不安，看什么都不顺眼。
姐妹俩谁也顾不上谁，有时梅英半夜捂着被子压抑地哭泣，桃英被吵醒，便没好气地埋怨：
“哭哭哭！就知道哭！”
“你好歹还嫁过人了！”
“我现在连嫁都嫁不出去！”
梅英闻言，哭得更加凄惨绝望。
王彩凤结结实实地哭嚎了两天，眼泪流干了，便开始琢磨现实问题。
梅英才二十一岁，年纪轻轻，总不能一首守着。
现在新社会，不兴守寡那一套了。
梅英头婚嫁人，死活不要聘礼，说什么新社会新风尚，让她这个当娘的一个子儿都没捞着。
如今成了寡妇，这再嫁，可不能再由着梅英的性子来了，得好好盘算盘算，怎么也得找补回来一些。
她闷在屋里盘算了三天，一拍大腿，让孙子狗蛋去地里把陈建业叫了回来。
“他爹，梅英婆家那边，最近有啥信儿没？”
“提没提接梅英回去的话？”
王彩凤试探着问。
陈建业叹口气，摇摇头：
“没有。”
“那咱俩得去一趟梅英婆家，说说梅英往后的事。”
“往后啥事？”
陈建业一时没反应过来。
“死脑筋！”
王彩凤戳了他脑门一下。
“梅英才二十一，难道真给她那短命鬼男人守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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