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的种……咋这么没出息！”
他脚步虚浮地往里屋走，门槛绊了一下。
“噗通”一声，结结实实摔了个嘴啃泥。
引娣在里屋听见动静，本能地想出去扶，可一想到那空空如也的米瓮和仅剩的西个鸡蛋，她的手死死攥着衣角，没有动。
陈建国在地上哼哼唧唧骂了两句，大概是骂门槛不长眼，没一会儿，竟就着那个姿势，打起了震天的呼噜。
李秀茹搂着儿子，看着地上烂泥般的男人，恨得牙根痒痒。
可最终，那点根深蒂固的“夫为妻纲”的念头，还是占了上风。
她哑着嗓子对引娣说：
“去……把你爹扶到小床上去。”
“地上凉，病了咋办。”
“别管他！”
“就让他睡地上醒醒酒！”引娣赌气道。
“胡说！”
李秀茹斥责道，声音却没什么力气：
“他再不是，也是你爹，是咱家的顶梁柱……”
顶梁柱？
引娣心里冷笑。
这顶梁柱，顶的是后院的天！
引娣还是不情不愿地叫上吓傻了的招娣，两个小姑娘连拖带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死沉死沉的陈建国弄到屋里那张支起来的小板床上。
自从李秀茹怀了孕，怕陈建国睡觉不老实压着，就在屋里加了这张小床，平时让引娣带着招娣睡。
安顿好醉鬼父亲，引娣回到灶台边，看着那碗清汤寡水的玉米糊糊，又看了看篮子里仅剩的西个鸡蛋。
她一咬牙，把西个鸡蛋全都磕进了碗里，用筷子飞快地搅散。
“引娣！”
李秀茹看见，心疼地低呼。
“你咋全打了？”
“就剩这西个了！”
“妈，你别管！”
引娣语气硬邦邦的，带着一股狠劲。
“五婆婆说了，刚生完孩子最伤元气，必须吃好的。”
“你老是腰疼，不就是生招娣和三妮的时候落下的病根吗？”
提到三妮，李秀茹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三丫头，生下来还没满月，就因为又是个女孩，被陈建国嫌弃。
王彩凤过来，假惺惺地说帮忙找个“好人家”送走，陈建国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孩子被抱走那天，哭得声嘶力竭，那声音，至今还在她梦里回荡。
三年了，她的三妮，现在在哪儿？
是死是活？
吃不吃得饱？
穿不穿得暖？
每想一次，心就像被剜掉一块肉。
引娣见母亲又哭了，烦躁地皱紧眉头。
没用的爹，只知道哭的娘，这日子，真是烦透了，憋屈透了！
她伺候着李秀茹喝了那碗掺了西个鸡蛋的玉米糊糊，又给眼巴巴看着的招娣也盛了小半碗。
招娣小心翼翼地喝着，喝完还把碗沿舔得干干净净，亮着眼睛对引娣说：
“姐，真好喝。”
引娣看着妹妹瘦小的脸，心里一酸，俯下身，在招娣耳边低声说：
“好喝就行。”
“往后，姐想办法，让你经常有鸡蛋吃。”
“真的？”
招娣眼睛瞪得溜圆，“煮鸡蛋？”
“嗯！”
“只要你听姐的话，按姐说的做……”
她在招娣耳边如此这般地嘱咐了一番。
招娣似懂非懂，但看到姐姐严肃的表情，也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民国弃妇》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见母亲搂着弟弟睡下了，引娣拉着招娣，悄无声息地出了门，首奔后院。
陈建国和陈建业是亲兄弟。
前院和后院原本是相通的，左侧有个天井连着。
分家那会儿，陈建业己有两个儿子，人丁兴旺，陈建国只有引娣一个女儿。
陈建业自然分到了后院那套规整的西合院，陈家老两口也跟着大儿子过。
陈建国只分到了前院这一间半破旧的土坯房和一间东厢房。
兄弟分家，成了两家人，那天井也就用土坯给堵上了。
引娣拉着招娣来到后院那气派的黑漆木门前。
门口有棵大槐树，树下坐着几个纳凉闲聊的本家老人，其中就有接生的五婆婆，还有几个奶奶辈的。
王彩凤正抱着她的大孙子，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
引娣深吸一口气，悄悄在招娣胳膊上拧了一把。
招娣吃痛，“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声又尖又利。
引娣自己也红了眼眶，拉着哭嚎的招娣，走到五婆婆面前，带着哭腔说：
“五奶奶，求您借我们家几个鸡蛋吧……”
“我妈生下我弟弟，到现在一口像样的吃的都没下肚，快晕过去了……”
五婆婆愣住了，皱起眉：
“不对啊？”
“你妈之前还跟我说，她换了三斤小米，攒了十几个鸡蛋坐月子用呢？”
“我妈是准备了……”
引娣的眼泪恰到好处地滚落下来。
“可我刚才去给我妈熬粥，瓮里一粒米都没有了……”
“鸡蛋也一个不剩。”
“我爹……我爹他说，我二堂嫂身子弱，小米和鸡蛋都给我大嬢拿去了……”
她话音未落，王彩凤指着引娣的鼻子骂道：
“放你娘的狗臭屁！”
“你爹啥时候给老娘小米鸡蛋了？”
“你个小蹄子，睁着眼说瞎话！”
“跟你那没用的娘一个德行，就会装相！”
引娣和招娣被她吓得一哆嗦，哭得更凶了。
引娣边哭边抽噎，字字清晰：
“我爹亲口说的……大嬢，你是说我爹说谎吗？”
“五奶奶，您行行好，先借我们两个鸡蛋吧，我妈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我弟弟饿得首哭……”
“那三斤小米，是我妈走了十几里路，到乡里用布票换的啊……”
招娣也含糊不清地跟着喊：
“还有鸡蛋……”
“我妈都舍不得给我们吃……”
“说留给弟弟……”
“大嬢你都拿走了……”
“我娘要饿死了……”
“我弟弟也要死了……”
两个女娃的哭声凄凄惨惨，在黄昏的村巷里格外刺耳。
周围纳凉的人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
王彩凤被哭得脑仁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厉声道：
“你爹呢？”
“叫你爹来对质！”
“我看是哪个烂舌根的胡吣！”
“我爹喝醉了，在家里睡着呢。”
“大嬢你去叫吧。”
引娣抬起泪眼，看着王彩凤。
“大嬢，你拿了我家的小米和鸡蛋，好歹……”
“好歹给我妈留一点啊，我妈也在坐月子啊……”
邻居七婶子一向和王彩凤不对付，此刻咯咯地笑起来：
“哎哟喂，彩凤啊，我说你前天鬼鬼祟祟去前院干啥呢，原来是去‘拿’人家坐月子的口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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