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突然想去厂里了？”
“建国哥说了，造纸厂发工资。”
“我去上班，能挣钱，您也能轻松点。”
李秀茹看着早熟的大女儿，心里一阵酸楚。
引娣最能干，最贴心，也最懂事，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如今更是要为她分担重任。
“行”
李秀茹压下心中的不舍。
“妈去乡里找人问问。”
“你先去试试，能干就干，不能干就回来，咱不强求。”
李秀茹去乡政府找了相熟的干部，引娣顺利进了造纸厂，成为一名临时工。
前院引娣进了工厂的消息传到后院，冬青坐不住了。
家兴还能跟着打铁，家旺却游手好闲，地里那点活根本不够干。
她拉着儿子石墩，来到前院东屋。
李秀茹正抱着小儿子晒太阳。
她给这个劫后余生的小儿子取名“火生”，纪念那个火灾之夜。
冬青让石墩在一边玩，自己抱着小火生，亲热地和李秀茹拉家常。
李秀茹虽与王彩凤不睦，但对这几个侄媳妇倒还算和气。
“二婶，引娣在纸厂上班，挺好吧？”冬青试探着问。
“还行，她年纪小，干不了重活，就跟着老师傅跑跑腿，打打下手。”李秀茹答道。
“那也不错了！”
“算是端上公家饭碗了，往后二婶您就等着享福吧！”
冬青奉承着，话锋一转。
“二婶，家旺是个啥材料您也清楚，打铁不行，地里活也稀松。”
“您看……能不能也帮他说说话，让他去纸厂找个活儿？”
“他不挑，有力气，只要有个正经事做就成。”
李秀茹早就猜到冬青的来意，见她开口，便爽快地应承下来：
“成，我再去问问看。”
冬青欢天喜地地走了。
李秀茹看着她的背影。
她深知“兄弟睦，家之兴”的道理。
陈建国是指望不上了，但满意和火生还小，将来需要堂兄弟们的帮衬。
后院的三个侄子，本质都不坏，与他们的母亲不同。
她乐意结下这份善缘。
在李秀茹的帮助下，家旺也进了造纸厂。
厂里纪律严明，容不得偷懒，家旺虽起初抱怨，但干满一个月，拿到人生第一笔靠自己力气挣来的工资时，激动得一路跑回家，抱着儿子石墩傻笑：
“冬青！”
“有钱了！”
“我挣钱了！”
这感觉，与从前从父母手里接钱截然不同。
冬青也欣喜万分，愈发觉得和前院走近是对的。
此后，冬青有事没事就往东屋跑，有什么难处，不再去找婆婆，而是来问李秀茹。
前院西屋停了许久的工程，也重新开始了。
上梁、铺瓦，家旺在厂里上班，陈建业就带着家兴、家财给匠人们打下手。
因为匠人多，加上满意被拐的阴影未散，李秀茹带着满意和小火生，回娘家小住了几日。
引娣在厂里住宿舍，招娣上初中，中午要回家吃饭。
冬青大包大揽，说招娣的午饭她管了。
匠人们干活，后院统一管饭。
陈建业让麦草、腊月、冬青都停了各自的小灶，一起吃大锅饭。
王彩凤虽不情愿，但匠人的饭食是大事，她也无可奈何。
好在人多，三个儿媳一起动手，她反倒清闲。
陈建国也帮忙盖西屋，自然也在后院一起吃饭。
到了饭点，冬青舀了满满一大碗饭菜，径首端到前院，说要给招娣。
王彩凤看得心头火起，骂冬青吃里扒外。
冬青首接顶了回去：
“您要是不让我端，我就自己再生火，给招娣炖八个鸡蛋吃！”
王彩凤气得手抖，自打分家后，冬青是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正要发作，被陈建业狠狠瞪了一眼～这么多匠人在，家丑不可外扬。
陈建国见冬青往前院送饭，连忙抢着端过去，想借此缓和关系。
三个多月了，李秀茹带着西个孩子，真把他当成了空气。
他在铁匠铺干活，在后院吃饭，晚上回家，东屋早己熄灯，连句话都说不上。
他盘算着，等卖了铁货，把钱主动交给李秀茹，或许能让她消气。
可如今引娣能挣钱了，李秀茹自己养鸡喂猪，日子也能过得去。
东屋，似乎真的不再需要他了。
陈建国感到前所未有的沮丧和失落。
他不就是爱喝点酒吗？
比起村里那些赌钱败家的，他算好的了！
李秀茹怎么就如此决绝？
现在冬青给招娣送饭，他想抓住这个机会表现。
只要孩子们向着他，李秀茹总会心软。
招娣放学回来，陈建国赶紧把温在锅里的肉丝面和馒头端出来。
“放学了？”
“快，趁热吃。”
“特意给你留的肉丝面，馒头也是新蒸的。”
招娣默默接过，低头吃起来。
“好吃吧？”
“看，还是你大大惦记着你。”
陈建国在一旁絮叨着。
招娣抬起头，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清澈：
“大大，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跟我妈和好吗？”
“可我妈的心，早就被你伤透了。”
“她说，就算你的心是块石头，这么多年，也该焐热了。”
“她不指望你挣多少钱，哪怕你就像个泥菩萨坐在家里，外人也知道我们有爹，不是没爹的孩子。”
“棉花和有才没爹，他们过的是啥日子，您看不见吗？”
陈建国哑口无言。
招娣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那晚的恐惧再次袭来：
“可关键时候你在哪儿？”
“我们差点被烧死！”
“火生落地都没气儿了！”
“我姐拼了命抢东西，我妈刚生完孩子动不了，满意吓得只知道哭！”
“您知道我抓着火生的脚，把他头朝下打他屁股的时候，有多害怕吗？”
“我多希望您在！”
“哪怕您就在旁边站着，啥也不干，我心里也有底啊！”
“大大，您知道我为什么拼命读书吗？”
“我要考高中，将来学医！”
“我就是不想再像那天晚上一样，在我妈、我弟弟需要我的时候，我除了害怕，什么都做不了！”
“大大，我们靠不上您，我们只能靠自己！”
招娣这一番泣血的控诉，狠狠砸在陈建国心上。
是啊，妻子孩子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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