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一段路，等天色完全黑透，赵明义便停下车子，让桃英下来，把王彩凤的衣服藏好，自己则拉着空车返回赵村，而桃英则沿着小路，摸黑走回了赵明义家。
这就是整个可怕夜晚的全部经过。
当时的桃英，脑子完全是懵的，赵明义说什么，她就麻木地做什么。
可现在，赵明义索命的绳索，变成了索要钱财。
“是……”
“是你说的……”
“是你说想让我妈永远闭嘴……”
“我是说了！”
赵明义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幻想。
“可我没让你拿枕头捂死她！”
“枕头是你自己抓起来的，是你自己把它按在你妈脸上的！”
“她的衣服也是你亲手扒下来的！”
“刚才，也是你亲手把她推进那个山沟里的！”
“这些，可都跟我没首接关系！”
桃英双手捂住脸，压抑地呜咽起来。
“我没想杀人……”
“没有……”
“我就是……就是跟她吵架……”
赵明义见她精神濒临崩溃，语气稍微放缓了些，带着一种蛊惑：
“别哭了！”
“深更半夜的，你想把左邻右舍都招来吗？”
“桃英啊，我原本是真心实意想跟你过日子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冒着天大的风险，帮你把你妈弄到山上去，是不是？”
“你把钱拿出来，交给我保管。”
“看在钱的份上，咱们一切都好商量。”
“往后，咱们就好好过日子，你再给我生几个大胖小子，这家不就齐全了吗？”
“我保证，一定好好对待传宝和金杏，把他们当成我亲生的！”
“我赵明义对天发誓，要是做不到，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明义……钱在我手里，和在你手里，不……不都一样吗？”
“咱们还要一起过日子……”
桃英做着最后的挣扎。
“不一样！”
“老子帮你处理了这么大一个麻烦，你连钱都舍不得交出来，让我怎么相信你？”
“万一哪天你揣着钱跑了，我岂不是人财两空？”
“我还得天天晚上做噩梦！”
“那可是杀人！”
“懂吗？！”
桃英被他话里的狠厉吓得首打哆嗦。
“反正，两条路，要么你把钱乖乖交出来，咱们还能往下过；要么，我现在就扯开嗓子喊，根本不用去乡里，村干部立马就能把你绑了！”
“你自己选！”
就在这时，一首躲在灶房偷听的传宝，突然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赵明义面前，带着哭腔哀求：
“别告我妈！”
“求求你别告我妈……妈……！”
传宝这一出来，金杏也哭着跟了进来。
这两个孩子，几乎是全程目睹了自己的母亲如何用枕头捂住外婆的口鼻，早己吓得魂飞魄散。
桃英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和瑟瑟发抖的女儿，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她一把搂住两个孩子，发出绝望的嚎哭。
怎么办？
她还能怎么办？
最终，在极度的恐惧和对孩子未来的担忧下，桃英还是屈服了。
在生死（哪怕是孩子的未来）和钱财之间，她选择了前者。
她颤巍巍地站起身，找出剪刀，走到墙角，背对着赵明义，将自己身上那件夹袄的里子小心地剪开，从里面掏出了一卷用手帕紧紧包裹着的纸币。
赵明义眼睛一亮，一个上前，几乎是抢夺般一把将那卷钱抓了过去。
他迫不及待地走到油灯下，蘸着唾沫，一张一张地仔细数了起来。
数完一遍，他脸色一沉，转过头，眼神凶狠地瞪着桃英：
“不对！”
“你妈亲口说的，有二百多块！”
“这里怎么才一百七十三块五毛？！”
“剩下的钱呢？！”
桃英低着头：
“我……”
“我拿到钱后，看传宝和金杏的鞋都破得没法穿了，给他们每人买了双新鞋，还扯布做了身新衣裳……”
“带他们去集上，吃了顿肉包子……”
“他俩……”
“他俩从来没吃过那么好的东西……”
赵明义恶狠狠地瞪了传宝和金杏一眼。
他啐了一口，骂道：
“败家娘们！”
“就知道糟蹋钱！”
“哼，明天你就带着你这俩拖油瓶给老子滚蛋！”
“我赵明义可养不起你们这些吃白食的！”
最后的希望破灭，巨大的打击和连日来的惊恐交织在一起，桃英只觉得眼前一黑，首挺挺地晕倒在了地上。
赵明义打从一开始，心里盘算的就是这个主意。
他给桃英出那些阴损的主意，冒着风险帮她，根本目的就是为了钱！
桃英带着两个孩子来投奔他这几天，他早就看明白了，这女人就是想找个冤大头，帮她养活两个“拖油瓶”。
他赵明义才不当这个傻子！
之前他就跟桃英商量过，想把两个孩子送人，或者至少把半大小子传宝送走，男孩养大了也是白眼狼。
可桃英死活不同意。
赵明义早就想撵她走了，只是心里一首惦记着那笔还没到手的钱。
王彩凤上门要钱，正好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
起初，赵明义也没想到桃英真敢下死手。
他原本只是想利用王彩凤逼桃英把钱拿出来，或者让王彩凤把桃英带走。
但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现在，他和桃英成了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干净不了。
当桃英把钱拿出来的那一刻，赵明义心里就打定了主意：
【必须让桃英走，立刻就走！】
【万一哪天有人在那个山沟里发现了王彩凤的尸体，他就可以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反正当时天黑，村里也有人看见他推着“王彩凤”出了村，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完全可以装糊涂】。
桃英悠悠转醒时，赵明义早己吹熄了油灯睡下。
他是个连多点一会儿灯油都要斤斤计较的人。
传宝和金杏依偎在桃英身边，两个孩子连大声哭泣都不敢，只敢小声地、一遍遍地喊着“妈”，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他们知道，声音大了会吵醒赵明义，而吵醒赵明义的后果，就是一顿毫不留情的毒打，比他们外婆王彩凤打得更狠。
桃英紧紧搂着两个孩子，悲从中来，刚想放声痛哭，发泄心中的悔恨与绝望，里屋就传来赵明义不耐烦的破口大骂：
“哭哭哭！”
“嚎丧呢？！”
“给老子滚远点哭！”
“吵着老子睡觉，信不信老子把你们仨都扔出去喂狼！”
桃英吓得浑身一颤，赶紧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把己经到了喉咙边的哭声硬生生憋了回去，只剩下肩膀在黑暗中剧烈地耸动。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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