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杯咖啡〉
这杯咖啡凉了又热
药味盖过了咖啡香
你在病床上日渐消瘦
承诺在账单面前苍白无力
我们像困在琥珀里的飞虫
在透明的牢笼中慢慢窒息
疫情像一堵无声的墙，把我们的生活隔成两个世界。展示中心的玻璃门上贴着停业通知，透过灰尘能看见里面蒙着白布的展架，像一个个沉默的墓碑。
静是在整理库存时倒下的。一箱刺绣材料从她手中滑落，彩色的丝线洒了一地，而她倒在那些绚烂的颜色中间，苍白得像一张纸。
“贫血复发，需要立即输血。”医生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显得格外遥远。我盯着缴费单上的数字，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这个数字相当于我们原本三个月的收入。
初眠和初阳被突然的变故吓坏了。他们安静地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初阳小声问：“爸爸，妈妈会死吗？”初眠立刻捂住他戴口罩的嘴，但那双眼睛里写着同样的恐惧。
我把他们搂在怀里，闻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第一次说不出“不会”这两个字。
静住院的第三天，银行打来电话催缴房贷。我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窗外空荡荡的街道，一遍遍地解释着，请求宽限。挂断电话时，手心全是冷汗。
“把店卖了吧。”静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她瘦得脱了形，宽大的病号服更显得她脆弱不堪。
我摇头，握住她冰凉的手。那双手曾经能绣出最精致的花样，现在却连杯子都端不稳。
疫情让一切都停摆了。原本谈好的合作全部取消，仓库里积压的春季新品成了过季商品。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银行账户，然后被不断减少的数字刺痛眼睛。
为了省钱，我开始走路去医院。西公里的路程，能省下十二块公交费。经过曾经热闹的商业街，看着一排排关闭的店铺，感觉自己也在跟着这座城市一起慢慢死去。而且每过一道门，要展示自己的健康码。
静的情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她会强打精神给孩子们视频辅导功课；坏的时候，连呼吸都觉得费力。医生说她需要静养，但我们都清楚，静养是一种奢侈。
有一天我回家取换洗衣物，发现初眠在厨房煮泡面。灶台太高，她踩着凳子，小脸上全是汗珠。初阳坐在角落里，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BashfulCoffee》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安静地玩着己经缺了零件的积木。
“爸爸，我会照顾好弟弟。”初眠把煮好的泡面分成三份，最大的一份推到我面前。
那碗泡面咸得发苦，我几乎是和着眼泪咽下去的。
最艰难的时候，连静的靶向药都差点断供。我跑遍全城的药店，得到的都是缺货的答复。最后是一个曾经的供应商帮忙，从外地寄来了药。收到药的那天，我蹲在快递站门口哭了很久。
疫情反复，小区时不时就要封控。每次封控前，我都像打仗一样采购物资。看着空荡荡的超市货架，那种无力感能把人逼疯。
静开始拒绝治疗。她说太贵了，说孩子们还要上学，说展示中心还需要资金维持。我们第一次发生了争执，在医院的走廊里压着声音吵架，像两个困兽。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她哭着说，“我每天躺在病床上，看着你一个人撑起所有...”
我抱住她，感受着她硌人的肩胛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展示中心彻底关闭了。遣散员工的那天，阿杰和小琳说什么都不肯要补偿金。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觉得自己把所有人的梦想都辜负了。
静出院回家休养，但家里的气氛比医院还要压抑。为了还债，我同时接了三份兼职，每天工作到凌晨。静拖着病体照顾孩子们，有次我半夜醒来，发现她晕倒在厨房里，身边散落着孩子们第二天网课要用的材料。
初眠变得异常沉默，初阳每晚都会做噩梦。有时候我抱着他们，能感觉到小小的身体在发抖。这场疫情偷走的不仅是健康和经济，还有孩子们应有的快乐。
又一个失眠的深夜，我独自在阳台抽烟。这是静生病后我染上的坏习惯，只有尼古丁能暂时麻痹紧绷的神经。楼下偶尔有救护车经过，蓝红色的灯光划过夜空，像不祥的预兆。
静悄悄来到我身后，从背后抱住我。她的手臂细得让人心疼。
“我们会好起来吗？”她轻声问。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知道，有些伤口永远无法愈合，有些黑夜永远没有黎明。
这杯咖啡，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就像我们的生活，在希望与绝望间反复煎熬。杯中的倒影里，有医院苍白的灯光，有孩子们恐惧的眼神，有账单上触目惊心的数字，还有我们日渐模糊的初心。
疫情还没有结束，而我们的故事，己经写不出温暖的结局。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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