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杯咖啡〉
这杯咖啡终于飘着奶香
偷放进方糖的模样
像极了二十岁那年的狡黠
在晨光里分享偷来的甜
苦尽甘来不是传说
在每个深夜里
为我留的那盏灯
初秋的晨光透过新换的纱帘，在绣架上铺开细碎的金箔。静坐在轮椅里，指尖捻着金线，正在完成一幅《并蒂莲》。这是某个老主顾订的结婚礼物，要求绣上新婚夫妇的名字缩写。
“这里要再密一些。”她轻声说，额头沁出细汗。
我蹲下身，用毛巾轻轻擦拭，顺手往她嘴里塞了颗水果糖。这是医生建议的，说她需要补充血糖。静含着糖，眼睛弯成月牙：“偷放方糖的事被你发现了。”
是啊，我发现她总在我煮咖啡时，偷偷往杯底埋一小块方糖。就像二十岁那年，她总在我的教科书里夹带着手写的情诗。
免费刺绣班开课一个月了。每个周三下午，我们狭小的客厅都会坐满人。有失业的单亲妈妈，有病退的老人，还有想学门手艺补贴家用的年轻人。静教得认真，常常忘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老师，这里总是绣不平。”一个年轻女孩怯生生地问。
静转动轮椅过去，手把手地教她运针。阳光透过窗户，为她们镀上金边。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所有的艰难都值得。
课程结束后，静累得靠在轮椅里小憩。我正要抱她回房，却发现她的刺绣包里掉出个小本子。翻开一看，竟是每个学员的情况记录：
“小陈，丈夫卧病，需要接单渠道”
“李阿姨，儿子在读大学，可接补绣活”
“小张，手巧，可培养当助教”
最后一页写着：“要帮她们找到出路。”
我的眼眶发热。这个女人，自己还在病中，却时刻惦记着帮助别人。
转机来得意外。一位学员把静的刺绣班发到网上，配文是：“在困顿中依然发光的人。”这条视频突然火了，不仅引来更多学员，还接到几个意想不到的订单。
最特别的是来自儿童医院的委托。他们想定制一批康复玩具，要求绣上鼓励的话语。订单金额不大，但静接得毫不犹豫。
“生病的孩子更需要希望。”她说。
于是我们的客厅变成了临时工坊。学员们轮流来帮忙，有的裁剪，有的绣花，有的填充。初眠和初阳也加入进来，负责在每个玩具里塞一张小卡片，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要快点好起来哦。”
这批玩具交付后，收到了医院的感谢信。随信附上的照片里，生病的孩子们抱着刺绣玩具，笑得灿烂。静把照片贴在墙上，取名“我们的星光墙”。
随着知名度提升，静的订单渐渐多了起来。虽然单价还是不高，但至少能维持生计了。更让人欣慰的是，她的身体在忙碌中反而有了起色。医生说，保持适度工作对她的康复有益。
一个雨夜，我们熬夜赶制一批香囊。静坐在轮椅上指导，我带着学员们分工合作。初眠负责质检，初阳帮忙包装。夜深时，静突然哼起歌来，是恋爱时她常唱的那首《最浪漫的事》。
学员们跟着哼唱起来，狭小的客厅里飘荡着温暖的歌声。窗外的雨声成了最好的伴奏，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光。
“这就是幸福吧。”静靠在我肩头轻声说。
是啊，幸福从来不是拥有多少，而是在艰难时刻依然能相视而笑。
订单多起来后，我们租了个小工作室。虽然只有二十平米，但总算能把工作和生活分开。搬家那天，学员们自发来帮忙。这个送一盆绿植，那个带一幅画，很快就把工作室布置得温馨雅致。
静在门口挂上自己绣的招牌：“向阳工作室”。她说，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向着阳光生长。
工作室开业后，接到的第一个大单是给一家书店绣制文创书签。对方看中的是静作品里蕴含的故事感。为了这个订单，我们连续加班了一周。
最后那晚，静累得在轮椅上睡着了。我轻轻抱起她，发现她手里还握着未完成的绣品。正要放下她时，她突然醒了，迷迷糊糊地说：“还有一个就完成了。”
于是那个凌晨，我们并肩坐在工作室里，共同完成最后一件作品。当绣针落下最后一针时，晨光正好照进来。
“这咖啡，”静笑着说，“该甜了。”
确实，这杯咖啡里，她终于不用再偷偷放糖。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分享这份甜，就像分享每一个来之不易的清晨。
工作室渐渐步入正轨后，静开始实施她的“星光计划”——帮助学员建立自己的小事业。她联系之前的客户，为学员们争取订单；她开设进阶课程，培养助教；她甚至用自己的作品做担保，帮几个特别困难的学员申请小额贷款。
“老师，我接到第一个独立订单了！”小陈兴奋地跑来报喜时，静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开心。
我知道，对她来说，帮助别人重拾希望，比任何成就都值得骄傲。
这天傍晚，我们推着静在江边散步。夕阳把江水染成金色，初眠和初阳在前面追逐嬉戏。静靠在我怀里，轻声说：“记得疫情最严重时，你说过等好起来要带我看星空吗？”
我点点头。
“其实，”她微笑，“你就是我的星空。”
是啊，爱情从来不是风花雪月的浪漫，而是在每一个平凡日子里相濡以沫的坚守。是在困顿中依然不忘为对方偷放一颗糖的温柔，是在深夜里相互扶持完成一件作品的默契，是在看不到希望时依然紧握的双手。
这咖啡，终于飘起了奶香。杯中的倒影里，有学员们感恩的笑脸，有孩子们欢快的身影，有工作室温暖的灯光，更有我们相携走过的每一步。
生活依然不富裕，债务还没有还清，静的身体还需要长期调理。但至少此刻，在这杯香甜的咖啡里，我们尝到了苦尽甘来的滋味。而这种滋味，比任何糖都要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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