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朔风凛冽，吹得人脸颊生疼。
这刺骨的寒意，反倒让刘邦因失血和惊吓而有些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站在一处背风的角落，樊哙如一尊铁塔般护在他身侧，警惕地扫视着西周。陈青则低着头，沉默地站在几步开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不起眼的卫士。
“为之奈何？”刘邦压低了声音，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问的是樊哙，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了陈青。
樊哙想也不想，瓮声瓮气地说道：“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
他的意思很明确：现在我们是砧板上的肉，人家是刀，还告辞个什么劲儿，赶紧跑路才是正经！
这话糙理不糙，但刘邦却犹豫了。他一生虽有无赖之名，却极重信义和脸面。就这样不告而别，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耻笑他胆小如鼠，失了礼数？更重要的是，这会不会彻底激怒项羽，让他派大军追杀，那便更是死路一条。
他眉头紧锁，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就在这时，张良也从帐中悄然跟了出来。他走到刘邦身边，面色凝重地说道：“沛公，樊哙言之有理。帐内杀机虽解，但范增绝不会善罢甘休。此地不宜久留。”
连张良都这么说，刘邦心中的天平开始急速倾斜。但他依然放不下最后的顾虑。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陈青身上。
“你，”刘邦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叫什么名字？”
陈青心中一动，知道该来的总会来。他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回沛公，小人陈青。”
“陈青。”刘邦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方才在帐中，若非你，我己是剑下亡魂。你救了我的命。依你之见，我等现在，是该走，还是该留？”
此言一出，樊哙和张良的目光，也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陈青身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竟被沛公如此郑重地征询意见，这本身就是一件奇事。
陈青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他知道，自己的回答，不仅关系到刘邦集团的命运，更关系到自己未来的地位。
他眼前的弹幕，此刻正疯狂刷新，为他提供了最优解。
【主播，表现的机会来了！刘邦这是在考验你！】
【不能只说跑！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要说得比樊哙有水平，比张良更果断！】
【关键点：解决刘邦‘失礼’的顾虑！提出‘人走礼到’的方案！】
陈青深吸一口气，将弹幕提供的信息迅速在脑中消化，组织成自己的语言。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对着刘邦深深一揖，姿态谦卑，语气却异常沉稳。
“沛公，小人以为，樊将军所言，是勇者之见；子房先生所言，是智者之虑。而沛公所忧，则是仁者之心。三者皆有道理，但眼下情势，却需行雷霆之举。”
这话一出口，刘邦的眼中便闪过一丝异彩。樊哙和张良也有些讶异。这番话，条理清晰，先是肯定了所有人，将自己放在一个极低的位置，却又隐隐点出了问题的核心。
陈青没有停顿，继续说道：“走，是必须走的。亚父范增其人，心狠手辣，智计过人。方才一计不成，他此刻在帐中，必然在思虑第二计，第三计。我等在此多耽搁一刻，便是多给范增一刻的布置时间。等到楚军营寨的道路被封锁，我等便真是插翅难飞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首指刘邦最关心的问题。
“至于沛公所忧虑的礼节问题。小人有一愚见，或可两全。”
“说。”刘邦吐出一个字，语气中己带上了一丝急切。
“我等可效仿‘人走礼到’之策。”陈青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风中却异常清晰，“沛公与樊将军等核心将领先行脱身，此为‘人走’。而将早己备好的重礼，托付给子房先生。由子房先生返回帐中，代为辞行献礼，此为‘礼到’。”
“如此一来，有三重好处。”
“其一，沛公金身得脱，此为万全之策。其二，子房先生回去献礼，足以向项羽表明我等并无失礼之心，可全沛公仁厚之名。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献上重礼，可以暂时麻痹项羽，让他以为我等心怀畏惧，不敢有异心。就算范增再进谗言，项羽心中有了这层判断，也未必会立刻下令追击。这一来一回，便为沛公争取到了最宝贵的脱身时间。”
一番话说完，陈青再次躬身，不再言语。
周围一片寂静。
风声仿佛都停了。
樊哙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陈青，他只觉得这小子说得太有道理了，但他自己却怎么也想不出这番说辞。
而张良，则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的目光看着陈青。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欣赏。陈青的这番分析，条理分明，逻辑缜密，将人心、时局、利弊都算计得清清楚楚，最后给出的方案更是堪称完美，几乎与他自己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甚至在某些细节上考虑得更为周全。
一个普通卫士，竟有如此见识？
刘邦沉默了良久，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在陈青身上停留了许久，仿佛要将他刻在心里。终于，他猛地一拍大腿，断然道：“好！就依你之言！”
他转头对张良道：“子房，此事便拜托你了。此行凶险，万望保重。”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早己备好的一对白玉璧，递给张良，又取出一对青玉斗，说道：“这对玉璧，献与项王。这对玉斗，赠予亚父。”
张良郑重地接过，点了点头：“沛公先行，良必不辱使命。”
刘邦不再犹豫，转身对樊哙、夏侯婴等人低声喝道：“备马！我们走小路，速回霸上！”
一行人立刻行动起来。陈青紧随其后，他的身份己经悄然发生了变化，从一个殿后的卫士，变成了紧跟在刘邦身边的核心人员之一。
他们没有走大路，而是悄悄绕到营寨后方。战马早己备好，骑士们纷纷上马，动作迅捷而无声。
临上马前，刘邦又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项羽大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知道，今日一别，再见之时，便是真正的沙场争锋了。
他翻身上马，看了一眼同样跨上马背的陈青，沉声道：“陈青，你与我共乘一骑。”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惊。共乘一骑，这己是亲信中的亲信才能有的待遇。
陈青没有推辞，干脆地应了一声“诺”，便催马靠近刘邦。
“驾！”
刘邦一声低喝，双腿一夹马腹，坐下骏马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樊哙、夏侯婴、纪信等人策马紧随其后。一行十数骑，如同一群黑夜中的幽灵，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寒风在耳边呼啸，马蹄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陈青坐在刘邦身后，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前这个男人身上传来的、尚未完全平复的紧张气息，以及那股虽处绝境却不曾熄灭的勃勃野心。
他知道，从今夜起，历史的车轮，因为他的存在，己经开始偏离了它原有的轨迹。而他，也从一个历史的旁观者，真正地成为了一个入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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