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笔朱批的“分段接力，官督商运”旨意，裹着明黄绫子从养心殿飞出去，快马沿途敲着梆子传。州府官署的灯笼连夜亮着，连那些素来挑剔的大商贾，见了户部印的“战时军票”，也都捋着胡子笑——既能赚利息，还能落个“为国效力”的名声，谁不乐意？
不过三五日，先前乱得像团麻的粮道，竟真的顺了，前线递来的急报，字里行间的焦灼都淡了几分。
这些捷报堆在萧珩案头，他指尖着奏章上“商队己过德州，粮草无损”的字样，眉峰都松了些。想起谢晚晴当日在殿内从容献策的模样，心里那点倚重，不知不觉就沉了底。
反观长春宫，他己有半月没去，柳若烟前些天送来的桂花糕，放凉了都没动，苏公公提了句“贵妃娘娘遣人来问了三次”，他只淡淡应了声“知道了”——见过真正能扛事的智慧，那些小情小意的讨好，倒像糖衣炮弹，一捏就碎，没半分分量。
柳若烟早慌了。
对着铜镜描眉，手都抖，螺子黛在眉尾画歪了三道。小宫女递茶时眼神躲躲闪闪，连“娘娘”二字都喊得轻飘飘；往日凑过来巴结的宫妃，如今见了她，要么绕着走，要么只点头示意。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那道素净的身影，正一步步抢她的位置。
“一定是谢晚晴那个贱人搞的鬼！”
她咬着帕子，指甲把锦帕抠出个洞，“我得去见珩哥哥，凭我们的情分，凭我那些好主意，总能把他拉回来！”
她翻出最艳的石榴红宫装，鬓边插了支累丝嵌宝的凤凰钗，亲手炖了盅冰糖雪梨，连火候都算着——萧珩从前最爱她炖的甜汤。
走到养心殿外，拦住她的小太监刚说了句“陛下正忙”，就被她推了个趔趄，银钗子都晃掉了：“让开！本宫要见陛下，你也敢拦？”
苏公公听得动静，赶紧进去禀报，声音放得极低：“陛下，贵妃娘娘来了，说给您送汤水。”
萧珩正看着商队的回话，闻言笔尖顿了顿，墨点在纸上晕开一小团。他皱了皱眉，心里有点不耐，但终究还是放下笔：“让她进来。”
柳若烟袅袅娜娜地进来，裙摆扫过门槛，带着股甜腻的香。她把汤盅轻轻放在案上，声音柔得像棉花：“珩哥哥，你这几日都瘦了，烟儿炖了雪梨，润肺的，你快尝尝……”
“不必了，”萧珩头都没抬，指尖还按着奏章，“你有心了，留下吧。”
这疏离的语气，像盆冷水浇在柳若烟头上。她强撑着笑，凑上前两步：“珩哥哥，边关的事，烟儿也听说了。都怪那些官员没用，您推行的‘市易法’‘平籴法’多好啊，是他们迂腐，不会办，才弄成这样……”
“够了！”萧珩猛地抬眼，眼神像淬了冰。胸腔里像塞了团干柴，刚才压下去的火气，一下就着了，“是官员没用，还是你的法子本身就错了？若不是晚晴早有预见，朕现在怕是要对着北境的败报，悔断肠子！”
柳若烟被他吼得一缩，眼圈瞬间红了，声音也带了哭腔：“珩哥哥！你怎么能帮她说话？谢晚晴就是嫉妒我，故意危言耸听！那些新政，哪样不是为了大梁好？是为了打破旧规矩！你忘了，你从前多夸我有见识的……”
“见识？”萧珩气极反笑，抓起案上的捷报，“啪”地摔在柳若烟面前，纸页拍在案上，哗啦啦响，震得茶盏里的水晃出一圈圈纹，“这才叫见识！几日就解了粮荒！你的见识呢？除了搅得京城商户关门，边关断粮，还剩什么？！”
积压了半月的怒火、后怕，全在这一刻喷了出来。
柳若烟看着地上的捷报，红底黑字刺得她眼睛疼。嫉妒、作者“檐霜玉”推荐阅读《我在时空裂缝开驿站，专接逆袭单》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愤怒、恐惧缠在一起，像条毒蛇咬着她的心，让她彻底失了理智。
她指着那捷报，尖声喊起来，声音都劈了：“那是歪门邪道！是向那些老顽固妥协！珩哥哥，你醒醒！这皇权就是封建糟粕！是该被扫进垃圾堆的！我们该推翻它，建个平等自由的世界，就像我家乡那样！”
这话一出口，殿里瞬间静得可怕。
殿外的风都停了，鎏金铜炉里的香灰首首落下来，砸在金砖上没一点声。苏公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埋得死死的，后背都在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萧珩脸上的怒意，像被冰水浇灭，连眼尾的红都褪了，只剩一片死沉的冷。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柳若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像在看一具尸体。
“你刚才说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森然的寒意，刮得人耳朵疼，“再说一遍。”
柳若烟被这眼神吓得后退一步，脚后跟磕在绣墩上，差点摔倒。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怕了——在这个王朝，说要推翻皇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她慌了，声音抖得不成样：“珩哥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可以慢慢改，不是要推翻……”
“闭嘴！”萧珩厉声喝断，额角的青筋突突跳着，胸膛剧烈起伏，“朕的江山，朕的社稷，在你嘴里成了‘糟粕’？‘垃圾’？柳若烟，朕原以为你只是天真，只是任性，却没料到你包藏如此祸心！竟想毁了朕的祖宗基业！”
柳若烟被这滔天怒意吓得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磕在金砖上，膝盖砸得生疼，她却顾不上揉。云鬓瞬间散了，鬓边那支累丝嵌宝凤凰钗“当啷”滚到御案底下，碎了颗珍珠。
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只知道自己说了大逆不道的话，却还没反应过来要受什么罚，只觉得殿里的寒气顺着膝盖往骨头缝里钻。
“苏安！”萧珩的声音冷得像冰，没半分转圜余地。
“老……老奴在！”苏公公头埋得快贴地砖，连肩膀都在抖，声音里裹着颤音。
“把柳氏押回长春宫！”萧珩顿了顿，目光扫过瘫在地上的人，语气决绝如刀，“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许进出！另外——”他加重了语气，每个字都砸在柳若烟心上，“即刻起，废其贵妃封号，贬为庶人！”
“贬为……庶人？”
柳若烟终于反应过来，这句话像重锤狠狠砸在她心口，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嘴唇哆嗦得更厉害，连哭腔都发不出来。她死死盯着萧珩的龙靴，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庶人”两个字——从高高在上的贵妃，一下跌成任人欺凌的庶人，还要被软禁在冷宫里……
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两名侍卫应声而入，架起瘫在地上的柳若烟。她像个破布娃娃，任由人拖拽，只有眼睛还睁着，死死盯着养心殿的门，里面翻涌着怨毒——谢晚晴！都是你！是你把我逼到这一步！我不好过，你也别想活！
养心殿里，香灰又落了一层。
萧珩疲惫地靠在龙椅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最后一点对柳若烟的旧情，被她那句“封建糟粕”碾得粉碎，只剩满心的厌弃和后怕——他竟把这样一个狼子野心的女人，留在身边这么久，差点毁了江山。
良久，他睁开眼，目光投向静思苑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叩着案上的玉镇纸，节奏慢而稳。
谢晚晴……这江山，或许真的只有你，能陪朕一起守。
而长春宫里，柳若烟被扔在冰冷的地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都没察觉。她眼神空洞了片刻，突然勾起一抹扭曲的笑——一个阴毒的计划，在她心底慢慢爬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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