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掌柜像赶苍蝇一样轰出来后，徐天逸蹲在后院冰冷的墙角，手里紧紧攥着那团被揉得皱巴巴的“建议书”，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更是冰凉一片。
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也被彻底打碎了。他那套来自现代的、花里胡哨的“营销策略”，在这个朝不保夕、只想求稳的旧式饭馆里，果然只是个笑话。
绝望像冰冷的淤泥，一点点淹没了他。他看着那些依旧在拼命表现、抢着干活的伙计们，感觉自己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别人是在“卷”，而他连“卷”的资格和方向都没有。
难道真的只能坐以待毙，等着那纸裁员通知落到自己头上吗？
他不甘心！
可是，还能怎么办呢？
就在他万念俱灰，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账房先生那半开着的房门。账房先生正打着算盘，噼里啪啦地记着账，眉头紧锁，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突然闪现在徐天逸的脑海里。
识字！
他认识字！虽然写得歪歪扭扭，很多繁体字也不认识，但基本的读写算是没问题！这在这个文盲率极高的时代，尤其是在聚鲜楼这种地方的底层伙计里，绝对算是个“技能”！
而账房先生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听说最近账目也有些混乱，经常算错，没少挨掌柜的骂。
也许……也许可以从这里入手？
虽然打算盘、记账他完全不会，但他可以干点别的啊！比如，帮着誊抄一下菜单？整理一下乱七八糟的进货单？甚至……只是帮账房先生读读条子、写写简单的通知？
这个想法让他死寂的心湖重新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不敢再贸然去找掌柜了。他瞅准一个账房先生单独出来上茅房的机会，鼓起勇气，蹭了过去，脸上堆着卑微又讨好的笑容。
“先……先生……”他小声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
账房先生提好裤子，瞥了他一眼，没什么好脸色：“干嘛？没事别挡道。”
“俺……俺看您老最近挺累的……账目又多……”徐天逸小心翼翼地措辞，“俺……俺认识几个字……虽然不多……但要是有什么跑腿、念个信、或者抄写点的活儿……俺……俺能帮您搭把手……不要工钱！就是……就是闲着也是闲着……”
他说得磕磕巴巴，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
账房先生愣了一下，推了推老花镜，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似乎有点意外：“你？认识字？”
“嗯……认得一些……”徐天逸赶紧点头。
账房先生沉吟了一下。他最近确实被一堆乱七八糟的单据和模糊的账本搞得头昏眼花，有个能认字打杂的，似乎……也不错？反正不用白不用。
“行吧，”账房先生语气缓和了一些，“正好，库房那边新进了一批货，单子写得鬼画符一样，你跟我去看看，认认上面写的啥。”
“哎！好嘞！谢谢先生！”徐天逸喜出望外，连忙点头哈腰地跟上。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徐天逸的工作内容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他依旧要洗菜刷碗干重活，但偶尔会被账房先生叫去，帮忙辨认一些字迹潦草的货单，或者誊抄一份新的、稍微清晰点的菜单。
他干得格外卖力，也格外小心。每一个字都写得极其认真，每一次辨认都反复确认，生怕出一点错。
账房先生起初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后来发现这小子虽然字写得丑，但做事还算仔细，而且任劳任怨，确实帮他减轻了一点负担，态度也就渐渐好了起来，有时甚至会扔给他半个冷馒头当“奖励”。
这点微不足道的变化，自然落在了王厨子和掌柜的眼里。
王厨子对此嗤之以鼻，觉得徐天逸是不务正业，想拍账房马屁，偶尔还会冷嘲热讽几句。但掌柜的看在眼里，心思却稍微活动了一下。
认识字的伙计，确实不多见。虽然干不了核心的账房活儿，但能帮账房打打杂，处理点文书边角料，似乎……也比纯粹洗菜要“有用”那么一点点？尤其是在现在这种要裁员的节骨眼上，一点小小的“附加值”或许就能决定去留。
更重要的是，徐天逸通过这种方式，某种程度上避开了和后厨其他伙计在“体力劳动”上的首接内卷。别人在比拼谁洗菜更快、谁搬东西更多的时候，他另辟蹊径，开辟了一个小小的、没什么竞争者的“赛道”。
虽然这个“赛道”极其狭窄，甚至微不足道，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毫无特色、随时可以被替代的洗菜工了。
他这条咸鱼，在一群拼命扑腾的“卷王”中，终于找到了一种极其另类的、适合自己的“卷”法——靠认字这种“技术活”来增加一点点不可替代性。
当然，这并不能保证他绝对安全。裁员的大刀依旧悬在空中。
但至少，他看到了一线希望，抓住了一根或许能救命的稻草。
他更加卖力地往返于水盆和账房之间，努力平衡着两边的活儿，累得像条狗，但眼神里却重新有了一点光。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这另辟蹊径的“保岗”行为，也一丝不落地被特高科的“观察者”记录了下来。
“……目标近期与账房先生接触频繁，协助处理简单文书工作。疑似试图通过展现识字能力增加自身价值，避免被裁……”
这份报告被送到竹内晋三的案头时，他看着“识字能力”那几个字，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识字……一个逃难的难民，居然识字？”他轻声自语，嘴角那抹感兴趣的弧度更深了，“越来越有意思了。看来，这条咸鱼，比我想象的，还要稍微特别那么一点。”
他拿起笔，在报告上批注：
“留意其书写习惯、常用词汇。调查其识字来源。”
无形的网，收得更紧了一些。
而徐天逸，还在为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进步”而暗自庆幸，浑然不知自己这挣扎求存的举动，反而引起了猎人更大的兴趣。
职场危机暂时缓解了一点点，但来自暗处的危险，却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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