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拘留室里度日如年地又熬过了两天，徐天逸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休止的等待和恐惧逼疯了。警察没有再提审他，但那种悬而未决的状态更让人煎熬。他提供的关于李三的那些鸡毛蒜皮，到底有没有用？警察会不会觉得他没价值，转头就把他扔进大牢？
就在他胡思乱想、几乎要绝望的时候，转机以一种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了。
这天下午，拘留室的门被打开，看守面无表情地喊他：“徐天逸，出来！”
徐天逸的心猛地一沉，以为是要上刑场了，手脚冰凉地跟着走出去。但看守并没有带他去审讯室，而是径首领着他穿过走廊，来到了警察局的前厅。
前厅里，除了几个值班警察，还站着一个穿着素净蓝色阴丹士林布旗袍的身影——顾明月！
徐天逸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怎么会在这里？！
顾明月脸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焦虑和担忧，正对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警察低声说着什么，手里还拿着一个手帕包着的小包裹。
“……长官，您行行好，我表哥他胆子小，人又糊涂，肯定是被坏人给骗了，他哪有那个胆子碰那些东西啊……”顾明月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但又不失分寸。
那警察皱着眉头，看了看顾明月，又瞥了一眼被带出来的、形容憔悴狼狈的徐天逸，语气有些不耐烦：“顾小姐，不是我们不给你面子。这事牵扯到军火，非同小可！你表哥他现在是重大嫌疑人！”
“表哥？”徐天逸脑子嗡的一声，差点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时候成了顾明月的表哥了？！
但他立刻意识到，这是顾明月在想办法捞他！虽然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扮演了什么角色，但这无疑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求生的本能让他瞬间进入了状态！他猛地扑上前几步，隔着栏杆，带着哭腔喊道：“表妹！表妹你来了！俺冤枉啊！俺真的啥也不知道啊！你快跟长官说说情啊！”
他这声情并茂的一声“表妹”，喊得顾明月眼角似乎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但她很快调整好表情，转过身，看着徐天逸，眼神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气恼和一丝“亲人”间的担忧：“表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让你好好在店里干活，你跑那荒郊野地去做什么！这下惹上大麻烦了吧！”
“俺……俺就是想捡点废砖头卖钱……谁知道……”徐天逸配合着演戏，鼻涕眼泪又开始往下流。
顾明月不再理他，转身继续对那警察说：“长官，您看，他就是这么个糊涂人！家里就剩我们兄妹俩相依为命了，他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活啊……”说着，她眼圈微微泛红，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将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悄悄塞到了那警察手里，“一点心意，给您和弟兄们添麻烦了，买包烟抽……还请长官明察秋毫，我表哥他真是被牵连的……”
那警察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布包，分量不轻，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看了看哭得稀里哗啦的徐天逸，又看了看一脸凄楚的顾明月，沉吟了一下。确实，这个徐天逸看起来怂包一个，不像是有胆量倒卖军火的主。现场证据也指向有其他人。再加上有人来保，还这么“懂事”……
“咳，”警察清了清嗓子，“顾小姐，不是我们不近人情。这样吧，人可以先让你带回去，但是！”他语气严厉起来，“必须随传随到！不准离开本市！我们会继续调查，如果发现他说谎，或者他跑了，唯你是问！”
“谢谢长官！谢谢长官！”顾明月连忙道谢，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您放心，我一定看好他！他要是敢跑，我第一个不答应！”
徐天逸也赶紧点头哈腰：“俺不跑！俺一定随传随到！谢谢长官开恩！”
手续办得很快。当徐天逸踉踉跄跄地跟着顾明月走出警察局大门，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的自由空气时，他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漫长而恐怖的噩梦。
他偷偷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顾明月，她依旧面无表情，步伐很快，仿佛不想跟他有任何多余的接触。刚才在警察局里的那点“兄妹情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天逸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劫后余生的狂喜，又有深深的羞愧和感激。他知道，肯定是老孙或者顾明月背后的组织动了关系，花了钱，才把他这个“麻烦”捞了出来。这份人情，欠大了。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街上。徐天逸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感谢的话到了嘴边，看着顾明月那冰冷的背影，又咽了回去。
走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街角，顾明月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清冷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丝毫“表妹”的温情，只有审视和警告。
“徐天逸，”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这是最后一次。组织上花了很大代价才把你弄出来。如果你再惹出这种麻烦，没有人会再管你死活。明白吗？”
徐天逸羞愧地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讷讷道：“明……明白……谢谢……谢谢顾小姐……谢谢组织……”
“哼。”顾明月冷哼一声，“记住你的身份，管好你自己。不该去的地方不要去，不该碰的东西不要碰。老老实实待着，别再给我们添乱！”
“是是是……俺记住了……”徐天逸连连点头。
顾明月不再多说，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更小的、干瘪的布包，塞到他手里，语气依旧冰冷：“这点钱，够你撑几天。自己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别再回难民营了，目标太大。以后……没有紧急情况，不要主动联系我们。”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警告，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怜悯？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快步离开，很快消失在街角的人流中。
徐天逸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个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布包，看着顾明月消失的方向，心里百感交集。
危机中的默契？
不，这更像是一次单方面的救援和严厉的警告。所谓的“默契”，只是他被迫配合演出的一场戏。
但无论如何，他活下来了。又一次。
他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块零散的法币和银元，数量不多，但足够他租个最便宜的棚户或者找个大通铺住下，吃几顿饱饭。
这是“组织”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也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深吸一口气，将钱贴身藏好，看了一眼警察局的方向，心有余悸。然后，他低下头，混入街上的人流，开始寻找一个能暂时容身的、新的藏身之所。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必须更加小心，更加低调。活下去，不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背负着那份沉重的人情和警告。
而他和顾明月之间，那短暂而别扭的“表兄妹”戏码，就像投入水中的一粒石子，虽然涟漪很快平息，但终究在两人之间，留下了一道难以言喻的、微妙的联系。
这场危机中的“合作”，与其说是默契，不如说是一次在高压下被迫达成的、极其脆弱的临时同盟。而同盟能维持多久，完全取决于徐天逸接下来会不会再次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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