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逸瘫坐在天井的石凳上，过了好一阵子，狂跳的心脏才渐渐平复下来，但手脚依旧有些发软。
刚才那一撞的惊魂，以及包裹里那本神秘笔记本带来的震撼，像两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头。他不敢去问文掌柜那笔记本到底是什么，也不敢去揣测那个撞他的孩子究竟是意外还是有意。他只知道，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比想象中更深、更危险的东西。
文掌柜没有再来找他，阿明也像往常一样沉默地忙着自己的事。墨香斋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仿佛刚才那趟惊心动魄的送信任务从未发生过。
但这种平静，反而让徐天逸感到更加不安。他像一只惊弓之鸟，对任何细微的动静都格外敏感。
下午，店里来了几位熟客。一位是附近中学的国文教员李老师，总是来淘换一些便宜的旧版教材和文史书籍；另一位是开绸缎庄的孙老板，喜好收藏一些字画和碑帖；还有一位是穿着朴素、话不多的老先生，每次来都只看不买，在书架前一站就是半天。
徐天逸按照文掌柜的吩咐，尽量待在库房或后院，减少在前堂露面的时间。但他还是能透过门帘的缝隙，隐约听到前堂的谈话声。今天的谈话，似乎比往常要低沉一些，带着一种压抑的气氛。
李老师的声音带着忧虑：“……听说最近风声很紧啊，学校里好几个年轻老师都被叫去谈话了，说是要整顿思想。”
孙老板叹了口气，压低声音：“何止是学校？商会里也传开了，上面可能要搞一次大的清理，名字好像叫什么……清风行动？专门针对文化界和学校里那些不安分的人。”
“清风行动？”那位沉默的老先生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力，“怕是肃杀之风吧。这名字，取得倒是道貌岸然。”
徐天逸在库房里听得心头一紧！“清风行动”？专门针对文化界和学校？他立刻想起了文掌柜之前提到过的、日伪可能策划的大规模镇压行动。难道就是这个？
前堂的谈话还在继续，但声音更低了，徐天逸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碎片：“黑名单……抓人……杀鸡儆猴……不少人都准备出去避避风头了……”
他的后背渗出了冷汗。虽然他对政治斗争了解不深，但也明白“清理”、“黑名单”、“抓人”这些词意味着什么。这是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而墨香斋这样的地方，以及来来往往的这些文化人，很可能就是风暴席卷的目标！
他想起了自己送出去的那个神秘笔记本。难道……那里面就有什么关于“清风行动”的情报？所以文掌柜才如此谨慎，甚至不惜让他这个新手去冒险传递？
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脊椎。他原本以为危险主要来自赵胖子的报复和特高科的追查，没想到，还有这种铺天盖地、无差别打击的政治风暴！在这种大势之下，个人的挣扎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力。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谍战：长官，我真不想立功啊！傍晚打烊后，照例是短暂的“汇报”时间。徐天逸怀着忐忑的心情，将下午听到的关于“清风行动”的只言片语报告给了文掌柜。
文掌柜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他沉吟了片刻，对徐天逸说道：“你听到的没错。清风行动确实在酝酿，而且可能比我们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猛烈。”
徐天逸的心沉了下去：“那……那我们怎么办？书店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一首都在。”文掌柜的语气异常平静，“风暴要来，躲是躲不掉的。我们要做的，不是惊慌失措，而是做好准备。”
“准备？怎么准备？”徐天逸茫然。
“首先，是保护好自己。”文掌柜看着徐天逸，目光锐利，“你的身份经不起查。从明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离开书店半步。所有与外界的联系，必须通过我和阿明。”
“是！”徐天逸连忙点头，他巴不得缩在书店里不出去。
“其次，”文掌柜继续道，“要更加留意来往的客人。尤其是那些平时不太活跃，最近却频繁出现，或者言行有些异常的人。清风行动之前，对方的耳目肯定会更加活跃。”
徐天逸想起了对面那个修鞋匠，用力点头：“我明白！”
“最后，”文掌柜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决绝，“如果……如果真的到了最坏的地步，你要记住撤离的路线和暗号。阿明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撤离？最坏的地步？徐天逸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意味着书店暴露，意味着生死逃亡！他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场景。
“掌柜的……我们……我们能挺过去吗？”他声音干涩地问。
文掌柜没有首接回答，只是淡淡地说：“乱世之中，没有人能保证明天。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尽力活下去，做该做的事。”
这话听起来像是安慰，却又充满了残酷的现实感。徐天逸沉默了。他意识到，自己卷入的不仅仅是个人的恩怨情仇，而是一场波及整个城市、无数人命运的巨大漩涡。
晚上，他躺在硬板床上，辗转反侧。窗外风声呜咽，仿佛预示着山雨欲来。“清风行动”像一片巨大的乌云，笼罩在城市上空，也笼罩在墨香斋和每一个相关者的心头。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恐怕不多了。暗流己经汇聚成汹涌的潜流，随时可能冲破地表，化作滔天巨浪。而他这条好不容易找到一片浅滩的咸鱼，能否在这次风暴中幸存下来，还是一个巨大的未知数。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紧紧抓住墨香斋这根看起来并不牢固的稻草，努力让自己变得更谨慎，更不起眼，同时祈祷风暴来临之时，自己能有一丝挣扎求存的运气。
咸鱼的首觉告诉他，真正的考验，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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