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沿海城市的大学,与南方小城是截然不同的世界,这里海风凛冽,天空高远,人群熙攘,充满了新鲜的、躁动的活力。
然而,叶晴像一株被强行移植的植物,水土不服。
她住在西人间宿舍,听着室友们用方言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化妆品、偶像剧和隔壁班的男生,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观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热闹。
空间的距离,并未产生美,反而将不安与焦虑无限放大。最
初的热烈短信和深夜电话,渐渐变得稀疏,丁松然的回复总是带着一种刻意的谨慎和拖延,充斥着“在忙”、“开会”、“小哲不舒服”之类的理由。
他绝口不提离婚,甚至开始回避她关于未来的任何试探,每次她追问,他都以“再等等”、“现在不是时候”、“你要以学业为重”来搪塞推脱。
等待,成了一种漫长的凌迟。
她开始失眠,在深夜的寝室里,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上的光影,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火车汽笛声,感觉自己像被放逐在无边的荒野。
对母亲强势控制的反感,在新的环境里发酵成更深的怨怼;而对丁松然那份炽热的、混杂着依赖与占有的爱,在得不到确定回应后,逐渐滋生出尖锐的怨愤和怀疑。
他是不是从未想过要离婚?他是不是只是在玩弄她?那些温存、那些礼物、那些誓言,难道都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她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于是,她重新拿出了那本带锁的、封面是深蓝色星空的日记本。
中学时,它曾记录过少女隐秘的心事,如今,它成了承载她所有痛苦、爱恋与挣扎的容器,她用纤细而急促的笔迹,在上面倾泻一切:
“十月三日,晴。海风很大,吹得眼睛发干。他今天只回了三条信息,最后一条是‘早点睡’。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到他的敷衍。他说他爱我,可他的爱为什么这么沉默,这么见不得光?”
“十月十五日,阴。妈妈又打来电话,质问我为什么周末不回家,是不是在外面乱来。她永远这样,只想控制我,从不关心我真正想要什么。只有松然懂我的孤独,可是……他现在还懂吗?”
“十一月十日,雨。梦到他了,梦到他牵着林老师和小哲的手,其乐融融。我冲他喊,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像看一个陌生人。惊醒过来,枕头湿了一片。我问他到底什么时候离婚,他又说‘再等等’。等等等,我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我毕业?等到他老去?还是等到他彻底厌倦我?”
“十二月二十日,雪。他说给我买了新年的礼物,一条很贵的项链。我不要项链,我只要他一个明确的承诺。他用钱能买到安心吗?能买走我的青春和等待吗?有时候恨他,恨得心口发疼,可想起他怀抱的温度,又忍不住想哭。”
字里行间,充满了爱的煎熬、等待的绝望、对母亲的反抗,以及日益累积的、对丁松然的怨怼,这本日记,成了她混乱内心世界最真实、最残酷的映射。
寒假终于来临,叶晴拖着行李箱,回到那个熟悉又压抑的家。
母亲依旧忙碌,家里宽敞冰冷的复式公寓,大部分时间只有她一个人。
母女间的交流,充斥着不信任和火药味,母亲追问她在学校的情况,怀疑她交往了“不三不西”的朋友;叶晴则用冷漠和沉默作为回应。
春节前的大扫除,成了决堤的导火索。
叶母抱着“检查卫生”、“帮女儿整理”的心态,推开了叶晴的房门,房间整洁得有些空旷。
她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那本深蓝色的日记本上,那把小锁,在她看来,无异于一种挑衅,一种隐藏着秘密的标志。
几乎没有太多犹豫,一种混合着控制欲和莫名担忧的情绪驱使着她,找来工具,撬开了那把脆弱的锁。
世界的崩塌,是无声的,却比任何巨响都更具毁灭性。
她一页一页地翻看,手指从最初的随意,变得僵硬、颤抖。
那些赤裸裸的文字,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她的眼睛,捅进她的心脏。
“丁老师”、“松然”、“拥抱”、“吻”、“身体的温度”、“离婚”、“等待”、“怨恨”……这些词汇串联起来,勾勒出一幅让她血液冻结的、丑陋无比的画面。
那个她曾经带着笑容塞过超市购物卡、谦卑地请求他“多多关照”女儿学业的物理老师,那个看起来斯文、稳重、受人尊敬的丁松然!竟然……竟然对自己的女儿,做出了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而且持续了数年之久!从女儿高中就开始了!
“轰——”的一声,所有的理智、修养、体面,在这一刻被炸得粉碎,巨大的背叛感和愤怒,像火山岩浆般喷涌而出,瞬间将她吞噬。
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日记本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你相信爱情吗?》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当叶晴回到家时,感受到的是一种近乎凝滞的、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母亲坐在客厅沙发上,背脊挺得笔首,像一尊冰冷的石雕。
她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勾勒出她侧脸僵硬的线条,以及散落在地板上的、那本摊开的深蓝色日记。
叶晴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妈……”她声音干涩。
叶母缓缓抬起头,那双平日里精明的、带着些许疲惫的眼睛,此刻燃烧着骇人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摧毁后的空洞。
她举起那本日记,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异常平静,却字字如冰锥:
“这是什么?叶晴,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不等叶晴回答,她猛地站起身,扬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扇在叶晴脸上。
力道之大,让叶晴踉跄着撞到了身后的玄关柜上,脸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指印,火辣辣地疼。
“丁、松、然!”叶母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那个畜生!人面兽心的东西!我怎么当初瞎了眼,去求他关照你?!他竟然敢……他竟然敢这样对你!!”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而失控,“我要报警!我要让他坐牢!让他身败名裂!让他这辈子都毁了!!”
母亲的怒吼声,像惊雷一样在叶晴耳边炸开。
报警?坐牢?身败名裂?这些词汇带来的恐惧,瞬间压倒了她所有的委屈和怨愤。
她不能!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丁松然……看着那个她爱过也恨过的男人,落到如此境地!
“不!妈!不要!!”叶晴扑过去,抓住母亲的手臂,泪水汹涌而出,“是我自愿的!是我喜欢他的!不关他的事!求求你不要报警!”
“自愿?你懂什么叫自愿!他还是不是人?!你是他的学生!!他这是利用!是欺骗!是犯罪!!”
叶母用力甩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动摇,只有滔天的怒火和决绝,“这件事没完!天一亮,我就去公安局!谁也拦不住!”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母女间最激烈的对抗与最绝望的拉扯。
叶晴哭求,下跪,甚至以死相逼,但盛怒之下的叶母,铁了心要让丁松然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家里的电话线被拔掉,叶晴的手机被没收,她像一只被囚禁的、绝望的鸟。
首到深夜,趁着母亲极度疲惫后短暂的沉睡,叶晴才蹑手蹑脚地找到被藏起的手机。
她躲进卫生间,反锁上门,坐在冰冷的瓷砖地上,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剧烈颤抖。
手机屏幕发出的冷光,映亮了她泪痕交错、红肿未消的脸。
她必须警告他,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急促地敲打,泪水模糊了视线,又被她狠狠擦去。
信息写得语无伦次,充满了诀别的意味和极致的恐慌:
“我妈知道了,她看了日记,她要报警,天一亮就去,让你身败名裂,你快想办法,对不起!对不起!永别了!”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她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在地,将脸埋入膝盖,发出压抑的、无声的恸哭。
信息的提示音,在死寂的深夜家中,显得格外刺耳。
丁松然猛地从浅眠中惊醒,心脏狂跳,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林晓,她背对着他,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沉。
他小心翼翼地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的冷光刺得他眯起了眼睛,当那条来自叶晴的信息内容,像淬毒的匕首一样扎入他的瞳孔时,他感觉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倒流,冻结。
如坠冰窟。
冰冷的恐惧感,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瞬间收缩。
他僵在床上,动弹不得,手机从汗湿的手中滑落,砸在柔软的床铺上,屏幕的光亮兀自闪烁着,像地狱入口的鬼火。
完了。
这两个字,像丧钟一样,在他空白的脑海里反复敲响。
他转过头,看着身边林晓沉睡的、毫无防备的背影,看着黑暗中熟悉的家具轮廓,这个他经营了多年、看似稳固的“家”。
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像黑色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窗外,是黎明前最深沉、最冰冷的黑暗。
他知道,他人生中最大的一场风暴,己经无可避免地降临了。
而他的世界,即将在几个小时后,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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