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的眼神骤然变得柔和，却又在下一刻沉淀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怀念，像是感伤，又像是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他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仿佛要借这酒液压下翻涌的心绪。
果然…… 陆清宴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了然。
在他心里，在乎的，永远是与单孤刀有关联的人或物。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头。
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分身”，即便拥有相同的脸，相同的武功，恐怕也永远无法触及那份深藏于心的、关于师兄的柔软角落。
方多病讲得口干舌燥，加上心情激荡，又喝了不少李莲花“友情提供”的酒，最终支撑不住，脑袋一歪，靠在旁边的柴堆上沉沉睡去，嘴角还带着满足的笑意。
篝火噼啪作响，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方才还弥漫着些许温馨的气氛，骤然变得凝滞。
李莲花缓缓放下酒坛，站起身。
他没有看熟睡的方多病，目光如同冰锥，首首刺向依旧坐在躺椅上的陆清宴。
师兄的亲人，他没办法不在意。
下一刻，吻颈软剑如同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地滑入他手中，剑尖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寒光，精准地指向陆清宴的咽喉，距离不过三寸。
“现在，没有外人了。”
李莲花的声音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和压迫感，“说吧，你究竟是谁？”
“伪装成李相夷，接近方多病，又有什么目的？”
陆清宴能感觉到那剑尖传来的森然杀气，以及李莲花身上散发出的、属于化境高手的威压。
若是平时，他自然不惧，但此刻，他体内空空如也，连一丝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规则的压制如同最坚固的囚笼，将他死死困在这凡躯之内。
面对首指要害的剑尖和质问，一种混合着无力、委屈和某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猛地涌上陆清宴心头。
他抬起眼，脸色因内力尽失而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
“目的？”
他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那弧度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有些妖异，“李神医以为，我有什么目的？”
他无视近在咫尺的剑尖，甚至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迫使那冰冷的剑尖几乎要触碰到他的皮肤，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尖锐。
“是不是在你李莲花眼里，任何一个顶着这张脸出现的人，都必然心怀叵测？都一定是为了你那位‘情深义重’的师兄单孤刀而来？”
李莲花瞳孔骤缩，握剑的手稳如磐石，但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下。
陆清宴的话，像是一根毒刺，精准地扎入了他心底最隐秘、最不愿触碰的角落。
陆清宴看着他细微的反应，心中那股无名火燃烧得更旺，语气愈发不管不顾，带着明显的怼意：“怎么？被我说中了？所以现在是要杀我灭口，以免我这张脸，玷污了你心中完美无瑕的师兄形象？”
“你胡说八道什么！”
李莲花声音陡然转厉，剑尖因情绪的波动而微微颤抖。
梦幻的编织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我胡说？”
陆清宴冷笑一声，苍白的脸上因激动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他猛地站起身，完全无视了那随时可能刺入他咽喉的利刃，逼视着李莲花，一字一顿地道：“好，那我告诉你！我就是李相夷！如假包换的李相夷！这位前李相夷、李莲花、李神医，你、有、何、指、教？！”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夜空里。
李莲花脸上的冷静彻底碎裂，震惊、愤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暴怒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吻颈软剑发出一声嗡鸣，剑气激荡，几乎要失控地向前刺出！
陆清宴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胸口因情绪激动而微微起伏。
他知道自己在玩火，在挑战李莲花的底线。
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秘密压得他太久了，李莲花那永远围绕着单孤刀的、若有若无的排斥感，更是让他心烦意乱。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然而，预期的雷霆一击并未到来。
李莲花死死地盯着陆清宴，眼神如同最锋利的刀，似乎要将他从里到外剖开看个清楚。
他握着吻颈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能感觉到对方此刻体内确实没有丝毫内力，脆弱得不堪一击。
杀了他，易如反掌。
可是……杀了他之后呢？
这张脸……
这身武功……
还有他与方多病之间那诡异的“师徒”关系……
更重要的是，他那句石破天惊的“我就是李相夷”，以及话语背后那浓得化不开的、连李莲花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复杂情绪……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最终，李莲花眼中那汹涌的波涛，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平息了下去。
那澎湃的杀意，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他手腕一翻，吻颈软剑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缩回他的袖中。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陆清宴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东西——警告、探究、疑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猛地转身，步伐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凌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莲花楼，“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将陆清宴和那堆尚未燃尽的篝火，一起隔绝在外。
陆清宴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木门，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这才感觉到后背己被冷汗浸湿。
夜风吹过，带来一阵凉意。
他缓缓坐回躺椅上，拿起那碗早己凉透的酒，一饮而尽。
苦涩的酒液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一片冰冷的茫然和自嘲。
看吧，陆清宴，这就是你冲动行事的后果。
楼内，李莲花背靠着门板，缓缓闭上眼，眉心紧蹙。
楼外，陆清宴望着跳跃的火光，眼神空洞。
只有熟睡的方多病，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对刚刚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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