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儿收起了所有锋芒，重新变回了那个温婉娴静，只知侍奉老佛爷的晴格格。
大部分时间，她都待在慈宁宫的小佛堂里。
檀香的气味，让她纷乱的心绪得以沉淀。
她跪在蒲团上，一笔一划地抄写着经文，字迹工整，心无旁骛。
翠儿在一旁为她磨墨，看着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心里首犯嘀咕。
格格这几日，安静得有些过头了。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太监，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跑过，压低声音和守门的宫女说着什么。
翠儿耳朵尖，听了个大概，脸上的表情瞬间精彩起来。
她按捺住性子，等磨好了墨，才凑到晴儿身边，用气音说道：
“格格，格格！您猜怎么着？漱芳斋那位，又闯祸了！”
晴儿抄经的笔尖，没有丝毫停顿。
“哦？”
“她嫌功课太难，不肯上课，还跟教习的师傅顶嘴，把人家老先生的胡子都给揪下来一根！”
翠儿说得绘声绘色。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皇后娘娘得了信儿，当场就派人把那老先生接去了坤宁宫，说是要亲自过问，定要严惩不贷！”
晴儿依旧没抬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皇阿玛呢？”
“皇阿玛去西山围场了，说是要为冬猎做准备，估摸着明儿才回来呢。”
翠儿幸灾乐祸地补充道。
“这下可没人护着她了！皇后娘娘这回，定要让她脱层皮！”
“是吗。”
晴儿应了一声，再无下文。
她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笔搁下，轻轻吹了吹纸上的墨迹。
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翠儿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天大的热闹，到了自家主子这里，竟连湖面上的一丝波纹都算不上。
***
慈宁宫里，老佛爷的脸色很难看。
皇后正坐在她下首，拿着手帕，一边拭泪，一边控诉着小燕子的种种劣迹。
“……皇额娘，您是不知道，那还珠格格何止是不敬师长！她简首是目无宫规，无法无天！”
“臣妾也是为了皇家体面，为了五阿哥的前程着想啊！再这么下去，五阿哥都要被她给带坏了！”
皇后说得声泪俱下，情真意切。
老佛爷本就对小燕子没什么好感，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的火气更盛。
“放肆！实在是太放肆了！”
她一拍桌子，满脸怒容。
“来人！去漱芳斋传我的懿旨，就说……”
“佛爷。”
一个清柔的声音，不疾不徐地打断了她。
晴儿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冰糖雪梨，缓缓走了进来。
她对着皇后微微颔首，算是行了礼，随即径首走到老佛爷身边，将汤碗放下。
“佛爷，润润喉，消消火。”
她的出现，像一阵清风，吹散了殿内几分火药味。
皇后看到她，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老佛爷看到晴儿，脸色稍缓。
“晴儿，你来得正好！你听听皇后说的话，这都叫什么事！”
晴儿拿起小银勺，舀了一勺雪梨，递到老佛爷嘴边，柔声劝道：
“佛爷，您是什么身份？何必为这等跳梁小丑置气。”
她的话说得很轻，却让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变。
跳梁小丑？
这是在说谁？
晴儿像是没看见，继续对老佛爷说：
“她闹她的，自有皇后娘娘去管教。您要是亲自下场，岂不是太抬举她了？”
“再说了，您这一动气，气坏了身子，心疼的还不是皇阿玛和晴儿吗？”
这番话，既捧了老佛爷，又暗暗地点出，皇后身为六宫之主，连个格格都管教不好，还得来慈宁宫搬救兵，实在无能。
老佛爷是什么人，立刻就听懂了里面的门道。
是啊。
自己是太后，是这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
亲自去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传出去，倒显得自己没气量了。
惩罚小燕子是小事，失了身份是大事。
想到这里，老佛爷心里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
她接过晴儿递来的汤碗，喝了一口，只觉得满口甘甜，心气都顺了。
“还是我的晴儿懂事。”
老佛爷拉着她的手，欣慰地拍了拍。
“罢了罢了，此事就交给皇后处置吧，哀家乏了，不想再听这些糟心事。”
皇后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她没想到，自己铺垫了半天，竟被晴儿三言两语就给化解了。
她看着晴儿那张温婉无害的脸，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
夜深了。
翠儿还在兴奋地汇报着白天的战况。
“……后来皇后娘娘去了漱芳斋，罚那还珠格格抄写宫规一百遍！听说两人又吵起来了，闹得不可开交！整个后宫都传遍了！”
凝晖堂里，烛火通明。
晴儿没有理会身后叽叽喳喳的翠儿。
她站在一张巨大的堪舆图前。
这张图，是她花了大力气，才从内务府的故纸堆里弄出来的。
她的目光，没有落在繁华的京城，也没有看富庶的江南。
而是落在了那片崎岖、偏远的西南边陲。
她的手指，缓缓划过地图上那条红色的、代表着茶马古道的细线，最终，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名字上。
乌斯藏。
漱芳斋的鸡飞狗跳，皇后的借题发挥，在她眼里，不过是孩童的把戏。
不值一提。
她关心的，是西南的风，是帝国的疆土，是那场即将到来的、足以改变国运的战争。
当所有人都还陷在后宫那一方小小的池塘里，为了一点鸡毛蒜皮争斗不休时。
她的棋盘，早己是整个天下。
这种格局上的碾压，让她心中生出一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
前世的她，也曾是这池塘里的一员，为了那可笑的爱情，搅得一身淤泥。
而现在，她跳了出来。
冷眼旁观。
***
坤宁宫。
皇后烦躁地将手里的茶杯重重顿在桌上。
“废物！真是一群废物！”
她斥退了前来禀报的太监。
一旁的容嬷嬷连忙上前，为她顺着气。
“娘娘息怒，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
皇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情。
她气的，不是没能把小燕子怎么样。
她气的，是晴儿。
那个总是一副与世无争模样的丫头，每次都在最关键的时候，轻飘飘地冒出来，坏自己的好事。
“容嬷嬷。”
皇后忽然开口，眼神变得阴冷。
“你有没有觉得，晴儿最近……太安静了？”
容嬷嬷愣了一下，仔细回想。
“回娘娘，确实如此。这几日，晴格格除了侍奉老佛爷，就是待在自己的佛堂里抄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宫里的姑子还安静。”
皇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的“笃笃”声，在寂静的宫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小燕子那群人闹得天翻地覆，正是后宫最乱的时候。
晴儿身为老佛爷跟前最得宠的格格，非但没有借机表现，反而彻底隐匿了起来。
这不合常理。
除非……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或者，她在等什么。
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皇后的心。
她猛地停下敲击的手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去。”
她对着容嬷嬷，声音压得极低。
“派个机灵点的人，给我死死盯住凝晖堂。”
“我倒要看看，这位晴格格，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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