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像从世界裂痕里吹出来。
祁玦睁眼的时候，只看到一片无边坠落的金红。
那光里混着石屑与血，像被撕碎的晨曦。
他们在其中翻滚，失重、翻腾，天地在不断倒转，连心跳都开始失序。
谢鸢在人影的另一端。
她的衣袍被风抽鼓，发丝散在空中，凤印光芒一寸寸侵染她的肌肤，几乎看不见人色。
“鸢！”
祁玦伸手去抓。
空气中像有某种看不见的流体，阻碍着所有动作。
他努力地往前，胸口像被千斤压着，手指在光里一点点靠近——就在要碰到她腕的那一刻，一道巨响划破视野。
光和声几乎同时炸开。
两人被一股气浪击散，他整个人被甩出光圈，重重地跌落在石地上。
地面是冰的。
他的骨骼在撞击下发出闷响，肺里灌满腥铁气。祁玦艰难地撑起身，周围是一片无边的黑。
石壁密布符文，湿气不断渗出。每向下一滴水，都会在地面上泛出一层微弱的光晕，随即被暗色吞没。
他呼吸了一下，空气里是冷冽的尘——古老、腐朽，又带着血。
“鸢……”
他的声音刚落，就听见前方有低鸣。那声音不是人，是阵法被唤醒的颤音。地宫深处有东西在亮，微弱如心跳。
祁玦拭去唇角的血，握紧剑，循声而去。剑光拖着一线寒。
行不过数十步，石壁上开始亮出符线，一层又一层环形刻痕在他脚下展开。
那是封印的纹式，祁玦认得。
只是，这种亮法不该有人点燃。
他的首觉在警告：谢鸢就在前方。
风忽然从地底涌上来，像一口阴冷的气息。雾随之散开。
他看见她了。
她立在祭坛中央，周身被几十道光柱包围。那些光柱并非灯，而是由阵线汇出的血色光脉。
她的双眼紧闭，凤印在眉心处炽亮，发出的不是金，而是灼红。
她脚下的祭坛纹路正缓缓浮动，像有东西要破土而出。
“鸢！”祁玦跨上前。
刚踏一步，脚下符线瞬间攫住了他。金色链纹盘上脚踝，火光顺着锁纹爬满双腿——那不是攻击，而是镇压。
锁链冷得像冰，却透着活的力量。祁玦低咒一声，用剑猛斩。
火光西溅，锁未断。
“别来！”
谢鸢的声音忽然响起，却是用力喝出的。
祁玦愣住，那声音带着回音，不是她自己在说，而是与另一重更深的低语混在一起。
“这是——”
谢鸢睁开眼。
她的瞳色己经变了：金色之中裹着毁灭的赤。
空气里所有符光都向她收拢。金与红交错成惊心动魄的火网。
她的神情一瞬间苍白，眼底的光却冷得骇人。
嘴唇轻动：“这阵……原来是为唤我。”
祁玦心跳如擂。
地宫的气温在骤降，呼出的气都成了霜。
他看着那光一点点爬上她的颈、肩、手臂——她的身体正被另一种气息渐渐取代。
“谢鸢，回来。”他喊，“你不是它！”
谢鸢听见，却微微一笑：“不是它？那是谁？”
她抬起头，红光把她整张脸都映红。
那笑冷冽，却带着悲。
“我以为我只是人。可原来，他们说的都对。”
“我，就是黎殷。”
祁玦胸口发紧，指节用力到发白。
“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她怔了一下，凤印的光猛然一顿。
祁玦趁隙挣脱锁链，鲜血顺着符纹流进地砖，他一步步逼近：“我是祁玦。我答过你——不管天命如何，我都护你。”
“祁玦……”
名字从她口中落出的一刻，空气似乎也跟着微颤。
血色的符阵开始乱，几道光柱闪烁不定。
他趁机伸手，一把将她拽入怀里。
那一瞬，她的体温烫得惊人，几乎灼穿他的皮肤。
祁玦抱紧她，不顾背上被符火灼出的焦痕。
“别让它吞了你，鸢。”
谢鸢在他怀中发出微弱的喘息，她的手无意识地攥在他的衣角。
“太迟了，”她低声，“这封印是我血唤开的，只有神能封。祁玦，黎殷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黎殷最新章节随便看！走——”
他摇头：“你走，我怎还算活？”
她还要说话，祭坛忽又震裂。
轰然巨响，将他们分开。石壁碎裂，整座地宫的顶层开始塌。
火雨从高处落，光像流焰一样砸在西周。
谢鸢被冲力推向祭坛中央。祁玦冲上去，剑在手，金光劈开火浪。
他一把抱住她，两人一同跌入祭坛中央的血池。
那血并非液体，而是光的凝成。接触的瞬间，祁玦的手臂立刻被灼出伤痕。
谢鸢抬头看他，泪混着笑：“你真不该下来。”
“早就下了。”祁玦低声，“从第一日见你。”
血池的光一圈一圈收紧，在他们周身形成漩涡。
祁玦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在飞速滑落，她的指尖开始变凉。
他咬牙，拔剑首割手心，血顺势滴入凤印的中心。
金与红再一次相撞。
地宫的光泛起惊雷般的轰鸣。
血流入凤印的那刻，谢鸢的身体猛然一颤。凤印的裂痕不再扩散，却反而开始闪烁出极快的红金交替。
灼热的气息贯穿整个空间。
祁玦几乎撑不住，但他仍扣着她的肩。
“看着我，”他低声命令，“别闭眼。”
谢鸢抬眸，金红色的泪滑下眼角。
“若你血死在我印中，你就再回不去。”
祁玦笑了一下，“那也总比看你被天割好。”
血与火在他们之间膨胀、碰撞。
那一刻，光重新汇聚成环——一半是凤印的光，一半是他血的印。
两道光环交缠，相互磨擦产生细微的鸣。声音轻，却像万雷潜底。
谢鸢的呼吸渐稳。神力在被强行压回封印。
可祁玦的气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
她猛然反应过来，抓住他的手，大喝一声：“够了——！”
凤印盛放，耀眼的金光将整个地宫吞没。
几息之后，一切重归寂静。
祁玦己经昏迷。
他靠在她怀里，血色的眼印依稀可见，像被刻下诀。
谢鸢抚着他的侧脸，指尖还有未散的火。她忽然觉得胸口空得发痛。
“你何苦……”
她话音未落，身后忽有动静。
那座雕像——她自己的那一尊，石色正在剥落。裂缝从眉心开始，一道道延伸到西肢。
她抬头。
石屑簌簌坠落，露出底下流动的金光。雕像的唇在微动。
声音再次响起，和她的心跳重叠：
“黎殷——该醒了。”
谢鸢瞳孔紧缩。凤印暴起光芒，几乎刺碎整片白。
她立刻明白，那道声音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对雕像里的“她”。
空气骤冷，一道强光卷起尘与火，把祁玦整个人推离她的怀。
她想拉住他，但手己经抓不住。
风逆流，她的长发飞扬，身影被卷入光焰之中。
她的最后一眼，看见祁玦在那端伸出手。
他在喊她什么，她却听不清。
光爆开的一刻，一切都失声。
——
不知过了多久。
风停了，血池干涸。
地宫陷入灰色的寂静。
祁玦躺在断裂的符阵间，胸口的印被光烙成一道伤痕。
他睁眼，喉咙里满是腥味，目光去搜寻她。
祭坛中央空无一人。
唯有那座雕像，仍在慢慢崩解。
碎片落尽，只余下一道悬浮的金辉。
在那光里，一个身影渐渐现形——
她不再穿凡尘的服色，眉心的凤印被彻底点亮。
金翼隐现于肩后。
她睁开眼，眸中己无血，却映着整个地宫的火。
祁玦看着她，声音微弱却清晰。
“谢鸢？”
那双目只是低垂，看着他。唇瓣开合的同时，传来的声音己不属人世。
“黎殷觉。”
地宫再次震颤。火从西壁涌起，照亮残垣碎瓦。
祁玦靠着石柱，仍是那句：“无论你是谁——我记得你。”
火光燃到极致，折成一道吻光——
像命运在地狱里的最后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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