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烛火燃到尽头。
谢鸢合眼之前，听见凤镯轻轻一响。那声音很轻，却像在指引什么。
意识失重的一瞬，她感到自己从高处坠下——无声、无影。
她醒来时，天色不是夜，而是一种朦胧的暗红。
脚下是一片浸透血的水面，浅得刚过脚踝，凉、腥、还带着铁味。
风吹来，海面亮起。灯，一盏盏漂浮在潮上，延形成一条街。
她看清，那不是海——而是一座被海水吞噬的城。
街上挂着幡，幡上是破碎的字和模糊的神像。
神像的眼珠脱落，嘴裂成缝。随着浪动，它们起伏，像在呼吸。
空中有低语，男人、孩童、老妇的嗓音混成一片。
她听不清词句，只辨得一种情绪——哀、怒、渴。
似乎所有声音都在讨一样的东西，却没人知道那是什么。
她走过碎檐，进入一处空广的市口。
石台上立着一座看不全的雕像：半身是女，半身是鸟；羽翼在血光里闪着灰金。
脚下的刻文被磨去大半，只余几字：“旧神己灭……天不正……”
谢鸢弯腰去看，一滴血从空中落下，正滴在那行字间。
她抬头。
天在裂。
裂口之后，是燃烧的金色风暴，一座巨大的神庙从火里倾塌。
钟声从地底传来，缓慢、深重，震得血潮西散。
这时，水面浮起千百个人影。
他们身披黑衣，头上系蛇纹红带；嘴里都在念同一句话：
“黎族既没，人诅将生；天道既偏，诸神归尘——”
呼声渐齐，像潮。
谢鸢心口一紧，指尖的凤镯自行亮起——那光线从她腕间攀上喉骨，首达额心。
额间竟渗出淡淡红痕，形似回旋凤羽。
众人停声，一齐俯首。
“黎殷——归位——”
那一刻，她明白，他们在呼她的名字。
血海掀起，她几乎被声音推到庙门前。
庙门半开，内壁满是符纹，光在里面盘旋。
她伸手去触，手掌刚贴到门扉，一阵刺痛。
皮下有东西苏醒——火光顺着经脉卷上。她的视野一片白，耳边只余一个声音，近到像从骨里传来：
“黎殷，听见天偏的声音了吗？若你不醒，这世间都将坠入梦。”
轰——
天地崩塌。
庙宇、街灯、血潮，一切都反掠成光。
她从梦中跃起。
窗外未明，烛芯沸腾。
心跳太快，胸口发紧。
凤镯冰冷，像刚从水里捞出。
掌心有细微的红线，沿着脉纹蜿蜒——那是梦里光的走向。
谢鸢坐起，看向对面的墙。
墙上暗灰的痕迹，与梦中庙门的纹路一模一样。
不是幻觉。
她指尖在纹路上掠过，听见极轻的回音，像有人在另一端，慢慢叩门。
咚——咚——
她的喉咙发紧。
“黎殷。”她低声呼唤。
凤镯轻轻一颤，应了她。
回应里的震动像一颗心。
她静下来了——知道自己可能不叫谢鸢。
那个名，只在梦外活。
而“黎殷”，似乎才是被旧神与诅咒共同铭下的真名。
门外的青禾轻声叫：“娘娘，可醒？”
谢鸢的声音平稳下来：“醒。”
她看着手心逐渐消失的红线，心里掠过一种奇异的感觉——
那梦不是召唤，而是一场记忆在复苏。
若旧神己灭，她大概是唯一能听见他们还在呼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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