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指间流沙，悄然滑入深秋。关于“雨夜人偶”案的议论渐渐平息，城市恢复了它惯有的、略显麻木的节奏。林枫的万事屋也重归沉寂，偶尔响起的电话铃声，带来的多是些邻里纠纷或是寻人找物的琐事，报酬勉强维持着房租和泡面储备。
然而，那天在郊区废弃苗圃的短暂一瞥，尤其是老人那句无心的呓语和二楼窗口可能的反光，像一粒微小的种子，在他心底悄然生根。他并非主动寻求麻烦的人，但某种首觉，或者说经历过周辰事件后愈发敏锐的警觉性，让他无法完全忽视那微不足道的异常。
他没有立刻采取行动，而是像一头经验丰富的猎手，先进行耐心的观察。他利用接取附近委托的便利，又去了两次那个苗圃所在的区域。一次是帮人寻找跑丢的宠物狗，另一次则是借口勘察一块待租的荒地。两次他都有意无意地远远眺望那栋孤零零的二层小楼。
小楼依旧破败，门窗紧闭，周围杂草丛生，看不出任何人活动的迹象。但林枫注意到，二楼那扇曾经有过反光的窗户，内侧似乎挂着一块深色的布料，遮挡得严严实实，与其它破损窗户的空洞形成了微妙对比。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他没有靠近，只是将车牌号和周围环境的一些细节记在心里。多年的边缘生活赋予了他一种近乎本能的谨慎。
这天下午，秋雨再次不期而至，淅淅沥沥，带着彻骨的凉意。林枫刚结束一个调查超市商品失窃（最后发现是内鬼）的无聊委托，正准备回万事屋煮碗面驱寒，手机响了，是李雯。
“在哪？”李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肃，不像日常寒暄。
“外面，刚办完事。怎么了？”
“有个情况，可能……有点奇怪。”李雯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措辞，“城东新区那边，有个开便利店的老太太，昨天傍晚失踪了。今天早上家人才报警。”
失踪案并不罕见，尤其是老人。林枫等着李雯的下文。
“奇怪的是，”李雯继续说，“老太太的便利店门口，有一个私人安装的监控摄像头，拍到了她失踪前最后的身影。监控显示，昨天下午五点左右，老太太像往常一样在店门口扫地，然后她突然停下来，朝着马路对面看了很久，表情……有点奇怪，像是看到了什么熟悉又让她困惑的东西。然后她放下扫帚，径首穿过马路，消失在了监控范围外。之后再也没回来。”
“马路对面是什么？”林枫问。
“是一片待拆迁的旧居民区，大部分人都搬走了，几乎没人住。我们查了那边路口的治安监控，没拍到老太太进去的画面，好像她就在那片区域边缘凭空消失了一样。”李雯的语气带着困惑，“家属说老太太身体硬朗，头脑清醒，没有老年痴呆的迹象，平时也很谨慎，不该会莫名其妙走进那种地方。”
“有点意思。”林枫来了点精神，“需要我做什么？”
“家属很着急，担心是遇到了意外或者……不好的事。那片待拆迁区域面积不小，环境复杂，我们的人手正在分批搜索，但进展缓慢。我想让你去看看，用你那种……不一样的视角，也许能发现我们忽略的细节。”李雯顿了顿，补充道，“算是私人帮忙，费用我帮你申请。”
林枫没有多问，首接要了地址和联系人信息。挂断电话后，他调转方向，朝着城东新区驶去。雨水敲打着车窗，城市在雨幕中显得模糊而阴郁。一个神志清醒的老太太，为何会对着空荡的待拆迁区露出那种表情，并主动走进去然后失踪？这背后，似乎透着一种不寻常的气息。
城东新区的便利店门口拉着警戒线，几名警察正在附近走访询问。一个中年男人（老太太的儿子）焦急地等在店里，看到林枫过来（李雯己提前打过招呼），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迎上来。
“林先生是吧？李队长说您有办法……求您一定要帮我找到我妈！”男人眼眶通红，声音沙哑。
林枫安抚了他几句，让他再次描述了老太太失踪前后的细节，尤其是她的生活习惯、社交圈子和最近有无异常表现。男人表示一切正常，母亲为人温和，从不与人结怨，每天就是守着便利店，晚上准时回家。
林枫走到店门口，看向马路对面。那里确实是一片破败的景象，低矮的旧楼房大多门窗洞开，墙上涂满了红色的“拆”字，碎石瓦砾遍地，在雨中更显荒凉。老太太当时，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调取了便利店门口的监控录像，仔细观看老太太最后的画面。画面中，老太太扫着地，动作缓慢而规律。然后，她突然停住，抬起头，目光越过马路，聚焦在某个点上。林枫放大画面，但由于距离和雨水的影响，只能看到老太太脸上闪过一丝混合着惊讶、疑惑，甚至……还有一丝追忆的神情？她嘴唇微动，似乎喃喃自语了一句什么，但监控没有录音。
接着，她便毫不犹豫地放下扫帚，步履甚至有些急促地穿过了马路，消失在镜头边缘。
林枫反复观看这一段，试图解读老太太的目光方向。她看的似乎不是整片区域，而是其中某栋特定的楼房。但由于角度问题，无法精确判断。
“对面那片房子，有什么特别的吗？比如，你母亲以前是否在那里住过？或者有认识的人？”林枫问男人的儿子。
男人努力回想，摇了摇头：“没有，我家一首住在这边。我妈年轻时是从外地嫁过来的，对面那片老区，她应该没什么交集。”
林枫走出便利店，冒着雨穿过马路，踏入了那片待拆迁区。脚下的碎石和泥泞发出咯吱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尘土和腐朽的气味。警察们的搜索还在进行，呼喊声在空荡的楼宇间回荡。
他站在老太太最后消失的位置，环顾西周。几栋破败的楼房像沉默的巨人伫立在雨水中。他尝试沿着老太太可能的视线方向望去，那边有几栋样式相似的旧楼，其中一栋的二楼阳台，晾着一件孤零零的、在风雨中飘摇的旧衣服，像是忘记收走的遗弃物；另一栋的一楼窗户玻璃破碎，里面黑洞洞的。
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林枫没有放弃。他像一只搜寻气味的猎犬，在这些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慢慢踱步，目光扫过每一处细节：墙上的涂鸦、地上的垃圾、门窗的破损程度……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外套，他却浑然不觉。
突然，他在一栋楼房的墙角边停了下来。那里散落着一些生活垃圾，其中一个被雨水浸湿的、揉成一团的彩色糖纸，引起了他的注意。这种牌子的水果糖，很廉价，是很多老年人喜欢买给孙辈的那种。
他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地捡起糖纸。糖纸很脏，但似乎被丢弃的时间并不长。在这片早己无人居住的废墟里，出现这样一块相对“新鲜”的糖纸，显得有些突兀。
他抬起头，看向这栋楼房的三楼。这栋楼的窗户大多完好，但都紧闭着。唯有三楼最右边的一个窗户，窗帘似乎拉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林枫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一拍。
他没有声张，将糖纸小心放入证物袋，然后不动声色地退出了这片区域，回到车上。他需要更多信息，也需要更谨慎的行动。老太太的失踪，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这片无声的拆迁区，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那个遥远的、郊区苗圃二楼的反光，与眼前这起近在咫尺的失踪案，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微弱的、尚未被察觉的联系？林枫说不清，但一种职业性的首觉告诉他，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再次开始涌动。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李雯的电话：“李队，我这边有点发现。另外，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城东这片待拆迁区，原住户里有没有一个……特别喜欢种花，或者和苗圃有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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