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案报告像一块沉重的巨石，终于落定。
媒体在官方引导下，将“雨夜人偶案”描绘成一起性格扭曲的孤僻模型师犯下的连环惨案，重点突出了警方的迅速侦破（略去了周辰意外死亡的具体细节），城市上空的阴云似乎真的开始消散。
市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渐渐转向了其他话题，生活重新被柴米油盐和都市喧嚣填满。
刑侦支队里，紧绷了近一个月的弦终于可以稍稍放松。
李雯强制安排了轮休，让连续奋战多日的队员们回家好好睡一觉。
她自己却依然每天到得很早，走得很晚，处理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后续工作，以及那些无法对外言说的、关于赵静和那个“W”钥匙的遗憾。
苏晓楠剪短了头发，显得更加干练。经历了这个案子的洗礼，她眼神里的怯生生褪去了不少，多了几分沉稳和坚毅。她主动承担了大量琐碎的收尾工作，将辰光阁里收缴的所有物品分类、编号、存档，那件褪色的红裙子被她小心地单独封装，贴上标签时，她的动作格外轻柔。
林枫的万事屋恢复了往日的“正常”。找猫寻狗、调查外遇的委托电话偶尔响起，报酬勉强糊口。他又回到了盘腿坐在游戏光碟和泡面桶中间的日子，屏幕上的打打杀杀似乎能暂时淹没脑中的纷杂思绪。但李雯和苏晓楠都看得出来，他比以往更加沉默，偶尔望着窗外下雨时，眼神里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或者防备着什么。
结案一周后，李雯独自一人来到万事屋。她没穿警服，一身简单的休闲装，手里提着一瓶清酒和几个下酒菜。
“喝一杯？”她晃了晃酒瓶，脸上带着淡淡的疲惫。
林枫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清理开沙发上的杂物。两人就着简陋的小桌，默默地倒酒，碰杯。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辛辣的暖意。
“局里给了一笔奖金，算是感谢你的协助。”李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推到林枫面前，“不多，但够你换台新电脑，或者买几个月草莓大福了。”
林枫看了一眼信封，没有立刻去拿。“赵静……还是没消息？”
李雯摇了摇头，喝了一大口酒：“几个可能的地点都翻遍了，没有。时间太久了，也许永远都找不到了。”她叹了口气，“有时候想想，周辰死了，对赵静的家人来说，算是一种交代吗？知道了凶手，却连女儿的尸骨都找不到……”
“至少，他们不用再活在无望的寻找里了。”林枫淡淡地说，“有时候，一个残酷的真相，好过永恒的猜测。”
李雯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你呢？这件事，对你来说算结束了吗？”
林枫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看着杯中晃动的透明液体。“凶手抓住了，案子结了。对我来说，委托结束了。”
他的用词很谨慎。李雯听出了弦外之音：案子结了，但事情或许并未真正了结。那个“W”钥匙，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头，不致命，却无法忽略。
“那把钥匙……”李雯沉吟道，“技术科做了更详细的鉴定，刻痕确实很旧了，至少是十几年前刻上去的。材质也很普通。我们查了周辰可能接触过的所有带‘W’缩写的地点、人名，甚至他小时候待过的育婴堂里工作人员的名字，都没有明显关联。可能……真的只是一个巧合，或者他个人的某种无意义的标记。”
“也许吧。”林枫不置可否。他并不完全相信巧合，尤其是在周辰这样心思缜密、行为充满象征意义的人身上。
两人又沉默地喝了几杯。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华灯初上。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李雯问。
“接委托，过日子。”林枫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
“如果……”李雯犹豫了一下，“我是说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种……奇怪的案子，我还能来找你吗？”
林枫抬头，对上李雯的目光。她的眼神里有真诚，也有作为警察的无奈——有些案子，确实需要林枫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思路。
“报价公道，售后无忧。”林枫扯了扯嘴角，算是给了个肯定的答复。
李雯笑了，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笑容，驱散了一些眉宇间的阴霾。“好，下次给你申请个顾问费。”
她起身告辞，离开时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一些。万事屋里又剩下林枫一个人，酒意微醺，却让头脑异常清醒。他拿出那个装着“W”钥匙复制品的小塑料袋，在灯光下仔细端详。普通的黄铜钥匙，模糊的刻痕，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执着。
他打开电脑，不是玩游戏，而是开始搜索与“W”相关的、本市一些冷门或废弃的地点信息。明知希望渺茫，但这己成为一种习惯，一种对未解之谜的本能探究。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的网络深处，一个加密的聊天室内，几条信息悄无声息地滑过。
用户A：“‘园丁’沉寂了。可惜，他的作品很有张力。”
用户B：“过于高调，注定短暂。真正的‘艺术’在于无声的渗透和长久的凝视。”
用户A：“新的‘画布’在准备中了吗？”
用户B：“耐心。合适的‘颜料’需要时间寻找。旧的余烬未冷，不必急于点燃新的火焰。”
用户A：“期待。‘寂静之地’需要新的杰作。”
聊天记录很快被自动清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只是黑暗中几声无人听闻的低语。
几天后，林枫接了一个看似普通的委托：寻找一位失踪了三天的老人。老人患有轻度阿尔茨海默病，家人心急如焚。林枫通过调取监控和走访附近公园的常客，最终在郊区一个废弃的苗圃里找到了正在安静看花的老人。家属千恩万谢，支付了酬金。
在送老人回家的车上，老人看着窗外，忽然喃喃自语：“……那房子……窗户后面有双眼睛……一首在看……”
林枫心中微微一动，轻声问：“哪所房子，伯伯？”
老人却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将老人安全送回家后，林枫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那个废弃的苗圃。苗圃很大，荒草丛生，几间破败的玻璃温室在夕阳下闪着残破的光。他走到老人之前坐着的地方，那里视野开阔，能远远望见苗圃边缘一栋孤零零的、似乎同样被废弃的二层小楼。
小楼的窗户大多破损，黑洞洞的。但就在二楼一扇相对完好的窗户后面，林枫似乎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反光，像是玻璃镜片，又像是……望远镜的镜头？
他不动声色地记下了位置和周围环境，没有贸然靠近。也许只是流浪汉，或者好奇的年轻人。但经历过周辰的事件后，他对这种隐藏在暗处的“凝视”格外敏感。
回到万事屋，他将这个微不足道的发现暂时压在心底，继续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但他知道，城市的阴影从未真正消失，它们只是潜藏起来，等待着下一次浮出水面的时机。而他自己，似乎也己成为这光暗交织的图景中，一个无法完全抽身的部分。
雨后的城市看似洁净如新，但某些角落的余烬，或许正在阴燃，只待一阵风起，便会再次引燃暗流。而林枫的万事屋，那盏昏黄的灯，依旧会在每个雨夜亮起，仿佛一座小小的灯塔，既指引着迷途者，也吸引着那些藏身于深渊的目光。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无声惊雷起(http://www.220book.com/book/WWSP/)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