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冲刷着城西老街青石板路上的血迹，也冲刷着每个人心头的沉重。辰光阁后巷的混乱很快被控制起来，周辰的尸体被盖上白布抬走，那双至死圆睁的、凝固着疯狂与不甘的眼睛，深深烙印在所有目睹者的脑海里。
现场勘查工作迅速展开。辰光阁内部，这个被周辰经营了不知多少年的狭小空间，彻底暴露在警方的强光灯下。眼前的景象，即使对于见多识广的老刑警来说，也堪称触目惊心。
外面店铺里那些陈列的人偶和零件只是冰山一角。里间的工作室，才是真正展现周辰内心扭曲世界的核心区域。墙上密密麻麻贴着的照片，除了大量赵静童年时期的各种影像（显然是他多年来通过各种途径收集的），还有王莉、张悦、刘婷婷三位受害者生前的生活照，以及她们遇害后被打扮成“人偶”的现场照片。这些照片被精心排列，旁边甚至用细笔标注着一些扭曲的“审美点评”，如“颈部线条不够流畅”、“妆容饱和度可提升”等等，字里行间透出的冷漠与病态，令人不寒而栗。
工作台上，摆放着未完成的“作品”——一个用蜡和纤维塑造的、初具人形的躯体，旁边是各色化妆品、假发、针线、以及几件崭新的红色连衣裙半成品。空气中弥漫的化学溶剂味，正是来自这些制作材料。抽屉里则塞满了各种牌子的名片，其中就包括印着万事屋地址的那种，印证了名片的来源。
然而，最让人心情沉重的发现，是在工作室角落一个老旧的、带锁的杉木箱里。技术员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件褪色但保存完好的儿童红色连衣裙，正是赵静失踪时所穿的那件。旁边还有一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着几颗廉价的水果糖，糖纸己经脆化，以及一小束干枯的野花。这些，似乎是周辰心中关于“完美”的赵静最后的、也是最初的纪念品。
“他……一首保留着这些东西。”苏晓楠看着那件小小的红裙子，声音有些哽咽。很难想象，这个扭曲的杀手，内心某个角落竟然固守着这样一份畸形而悲哀的“纯真”。
李雯脸色铁青，指挥着取证工作，但她的目光时不时会投向窗外，看向那条刚刚抬走周辰的后巷。周辰的死亡，虽然避免了漫长的审讯和法律程序，但也带走了许多未解的谜团，尤其是赵静遗体的下落。
林枫没有参与细致的搜查，他站在店铺门口，靠着门框，望着外面连绵的雨幕。周辰临死前那句“静……等我！”和那个刻着“W”的发条钥匙，像两根刺，扎在他的心里。案件似乎告破了，凶手伏法（虽然是意外），但他丝毫没有感到轻松。一种空落感，以及更深层次的不安，笼罩着他。
李雯走了过来，递给他一瓶水，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初步判断，这里就是周辰的据点，所有证据都指向他。三位受害者的案子，可以结了。”
林枫接过水，没有喝。“赵静呢？”
李雯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己经派人根据周辰的生平轨迹，去可能的地点搜寻了，包括红星乐园旧址、育婴堂原址周边，以及他可能接触过的其他废弃场所。但……希望不大。三十多年了。”
是啊，三十多年。林枫默然。一个生命的消逝，一个家庭的悲剧，被时间的尘埃掩埋了这么久，最终以这样一种惨烈而诡异的方式重新浮现。而周辰，这个悲剧的制造者，本身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悲剧的产物？育婴堂的孤独，对“完美”的扭曲执念，最终将他和他所“迷恋”的对象，一起拖入了毁灭的深渊。
“那个钥匙，”林枫抬起眼，“‘W’，有什么头绪？”
李雯摇了摇头：“技术科检查了，就是普通的发条钥匙，刻痕很旧了，不像是近期所为。‘W’可能代表很多东西，万事屋（Wanshi Wu）？某个地点缩写？或者……一个名字？”她顿了顿，“周辰己经死了，这个钥匙的含义，可能永远成了谜。”
永远成了谜。林枫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总觉得，周辰的疯狂背后，或许还有更复杂的脉络，那个“W”钥匙，像是一个未完成的句点。
接下来的几天，Timc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警方对辰光阁进行了彻底的清理和证据固定。三位受害者的家属得到了官方的通知，媒体也进行了谨慎的报道，笼罩城市己久的“雨夜人偶”连环杀人案，终于对外宣告破获。社会层面的恐慌逐渐平息，但刑侦支队内部，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气氛。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案，总让人觉得缺了点什么。
对赵静遗骨的搜寻工作仍在进行，但正如李雯所料，进展缓慢，如同大海捞针。
林枫回到了万事屋。屋内的入侵痕迹己经被清理，那个无面的人偶也被带走，但某种冰冷的窥视感似乎并未完全散去。他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关于案件告破的新闻页面，但他却无法将注意力集中上去。
他打开抽屉，拿出那盒所剩不多的草莓大福，塞了一个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口腔中化开，却无法驱散心中的滞涩。他回想起与周辰在辰光阁黑暗中的短暂对峙，回想起周辰那疯狂而绝望的眼神。那个男人，至死都活在自己构建的、关于“完美”与“永恒”的妄想里。
或许，对周辰而言，死亡也是一种他所追求的“永恒静止”吧。林枫莫名地想。
门被轻轻敲响。林枫走过去开门，是李雯和苏晓楠。李雯手里提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着几个饭盒。
“还没吃晚饭吧？顺便过来看看你。”李雯的声音比前几天缓和了一些，但眼下的乌青显示她依然休息得不好。
三人坐在乱糟糟的客厅里，打开还温热的饭菜。气氛有些沉默。
“局里己经在准备结案报告了。”李雯扒拉了一口饭，说道，“虽然周辰死了，但证据链还算完整。”
“嗯。”林枫应了一声。
苏晓楠看了看林枫，又看了看李雯，小心翼翼地说：“林先生，这次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找到辰光阁的线索……”
林枫摇了摇头：“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他顿了顿，看向李雯，“赵静那边，有消息吗？”
李雯放下筷子，神情黯然：“还没有。可能……真的找不到了。”她沉默片刻，又说，“我们联系上了赵静还在世的舅舅，一个老人了。他听到消息后，哭了很久。说一家人找了几十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至少，现在知道下落了。”
知道下落了，却可能永远无法让其入土为安。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
吃完饭，李雯和苏晓楠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李雯犹豫了一下，回头对林枫说：“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这个案子……对你影响也不小。”
林枫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送走她们，万事屋重新恢复了寂静。雨不知何时己经停了，窗外是城市璀璨的灯火。林枫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和行人。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但有些东西，己经悄然改变。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墙角那个空出来的位置——那里曾经放着那个与他相似的无面人偶。周辰虽然死了，但他留下的阴影，他对“完美”的扭曲追求，以及那个刻着“W”的未解钥匙，都像幽灵一样，盘旋在这个空间里，也盘旋在林枫的心头。
案件看似结束了，但林枫知道，与黑暗的打交道从未真正停止。只是下一次，不知又会以何种形式出现。
他拿起桌上那枚作为证物拍照后、暂时留在他这里参考的“W”钥匙复制品，在指尖着。冰凉的触感，仿佛带着周辰最后的低语。
“W……你究竟代表什么？”
夜色渐深，城市依旧喧嚣。万事屋里，林枫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孤独而警惕。短暂的平静或许来临，但对于行走在光明与阴影边界的人来说，真正的安宁，永远是一种奢望。
而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或许正有另一双眼睛，同样注视着这片夜色，等待着下一个故事的开始。只是此刻，雨歇风停，唯有未尽的回响，在寂静中慢慢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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