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源自意识深处的嗡鸣，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在锈镇每一个居民的心头。金属柱那逐渐变亮的光芒，则像黑暗中缓缓睁开的巨眼，冰冷地注视着这片被它们圈禁的土地。
恐慌，如同瘟疫般再次蔓延。刚刚建立起来的秩序和希望，在这无声的威压下摇摇欲坠。孩子们被那无处不在的嗡鸣吓得啼哭不止，大人们也面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
“它们在干什么？！”马克斯朝着远方的金属柱怒吼，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头的压抑。
“能量读数急剧攀升！”莎拉的声音在指挥中心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所有金属柱都在进行能量蓄积！速度均匀，目标……不明！但绝对不是好事！”
林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主碑”的沉默并非放任，而是在进行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准备。而现在，准备似乎己经完成，或者接近完成。
“地脉通讯实验必须立刻进行！”林默斩钉截铁地说，“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必须在它们完成蓄能，采取下一步行动之前，弄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或者……发出求救信号！”
“可是能量放大器和小豆子的连接还没完全稳定……”莎拉担忧地看向世界树方向。小豆子正盘坐在世界树下，闭目凝神，与希琳一起进行着深度连接调试，他的小脸上带着一丝不适，显然也受到了那嗡鸣声的影响。
“没时间等完全稳定了！”林默语气急促，“我们必须赌一把！莎拉，启动放大器！玛丽婆婆，稳定小豆子的精神连接！以利亚，带人守住世界树周围，任何意外，优先保护小豆子和树！”
命令被迅速执行。由数个混沌能量核心并联驱动的、粗糙的能量放大器发出不稳定的嗡响，被小心翼翼地连接到世界树的根系。老玛丽和几位精神系觉醒者围坐在小豆子周围，构筑起薄弱的精神屏障，试图隔绝那扰人的意识嗡鸣。
小豆子深吸一口气，将手按在世界树粗糙的树皮上，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他不仅要感知，还要主动地将锈镇的意念——他们的存在、他们的困境、他们的求助——如同刻印般，通过世界树与地脉的连接，向着那深邃未知的网络深处，发送出去！
希琳悬浮在他头顶，银光流转到极致，全力辅助他稳定连接，放大信号。
过程远比预想的更加艰难。那来自“主碑”的意识嗡鸣如同强大的干扰源，不断冲击着小豆子的精神，试图打断他的连接。地脉网络中原本就庞杂混乱的信息流，此刻似乎也因为某种原因变得更加狂暴和不稳定。
小豆子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额头渗出冷汗，嘴唇紧抿，显然在承受巨大的压力。
“信号……太乱了……找不到……清晰的路……”他断断续续地传递着信息。
“集中精神！想象你要把话带给远方的朋友！”林默在一旁鼓励，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持续增强的嗡鸣声，陡然拔高了一个调门！变得更加尖锐，更加具有穿透力！与此同时，七根金属柱的光芒亮度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刺目的银光几乎让人无法首视！
紧接着，七道凝练到极致的银灰色光柱，从七根金属柱顶端冲天而起，并非射向锈镇，而是在锈镇正上方数千米的高空中，汇聚于一点！
那一个点，如同被点燃的恒星核心，爆发出难以形容的炽烈光芒！光芒中，一个巨大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复杂到超越人类理解能力的几何结构，开始缓缓旋转、展开！
它像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曼陀罗，又像是一个正在启动的、横贯天空的异世界大门！
“那……那是什么东西？！”所有人都被天空中的异象惊呆了。
从那展开的几何结构中心，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秩序和某种非人意志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倾泻而下，甚至暂时压制了“主碑”的意识嗡鸣！
这股威压，比之前“净化者”的“仲裁者之眼”更加冰冷，更加……非人。它不带任何情感，只有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目的性。
“它们在……召唤什么？”塞拉菲娜仰望着天空，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或者说……在迎接什么？”
几乎在这恐怖威压降临的同一瞬间，正处于深度连接状态的小豆子，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中，倒映着天空中那恐怖的几何结构，但更深处，却仿佛看到了更加遥远、更加令人战栗的景象！
他张大了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个尖锐到变调、充满了极致恐惧的词语：
“收割者！！！”
小豆子这声充满极致恐惧的尖叫，如同惊雷般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响！与此同时，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反噬，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被时刻守护在旁的希琳用光芒紧紧托住。
世界树连接被迫中断，能量放大器过载，发出刺耳的爆鸣声，冒出一股青烟。老玛丽等精神系觉醒者也齐齐闷哼一声，脸色煞白，精神连接瞬间崩溃。
地脉通讯实验在最关键时刻，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异变强行中断！
但小豆子最后喊出的那个词，己经足够让所有人明白他们面对的是什么。
收割者！
不是观察者，不是囚禁者，而是……收割者！
天空之中，那由七道银灰色光柱汇聚而成的、缓缓旋转的复杂几何结构，此刻仿佛彻底稳定下来。它不再扩张，但其中心区域的空间开始变得模糊、扭曲，仿佛一块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起无形的涟漪。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吸力从那涟漪中心隐隐传来，并非针对物理实体，而是针对……能量，以及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锈镇周围，秩序力场的压制效果在这一刻不降反增！甚至比之前最强的时候还要沉重数分！刚刚还能勉强活动的人们，瞬间被再次压垮在地，连抬头都变得异常困难。混沌网络覆盖区域的光芒也急剧黯淡，网络本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仿佛随时可能崩溃。
“它们在抽取力量！”莎拉瘫倒在监测仪旁，声音嘶哑，“以那个几何结构为媒介，强行抽取这片区域内的一切能量！地脉、混沌网络、甚至……甚至是我们生命本身的能量！”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世界树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晦暗，枝叶甚至出现了枯萎的迹象！希琳的银色光芒也再次剧烈波动，变得极其不稳定。而普通镇民们，则感到一种发自骨髓深处的虚弱和冰冷，仿佛生命力正在被缓缓抽离！
这不再是囚禁，这是……收割！将这些被圈禁的“作物”，连同土地本身的养分，一并收割！
“不！绝不能这样！”马克斯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那恐怖的力场死死压住。
林默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原来，“界碑”从来不是什么监狱看守，它们是……农场围栏！而他们锈镇，连同这片土地，都只是被圈养起来的，等待成熟后便被收割的“庄稼”！
现在，“收割者”认为时机己到，或者接到了指令，终于降临了！
“必须阻止它们！”林默的声音因力场压制而变得沙哑扭曲，“莎拉！网络还能不能动？！”
“节点在崩溃！能量在被强行抽走！我们……我们抵抗不了这种层级的吸收！”莎拉绝望地喊道。
难道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所有的挣扎和牺牲，最终都只是为了成为别人餐桌上更肥美的食物吗？
不甘！愤怒！绝望！
各种情绪在人们心中交织。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绝境中，被希琳光芒包裹、昏迷过去的小豆子，身体突然微微动了一下。他并没有醒来，但一股微弱却异常坚定的意念，如同最后的火种，透过他与希琳的连接，传递了出来。
那意念并非语言，而是一幅模糊的影像——地脉网络的深处，在那被疯狂抽取的能量洪流中，存在着几个极其隐蔽的、相对稳定的“锚点”！ 这些锚点似乎与金属柱的汲取系统并非完全同步，甚至存在一丝微弱的抵抗！
是那些被他们强化过的混沌印记？！
在“收割者”无差别的能量抽取下，这些深植于金属柱内部的混沌印记，竟然还在顽强地存在着，并且因为它们自身的混沌特性，在一定程度上干扰和分散了能量流向？！
这个发现如同溺水者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
“混沌印记！它们还在起作用！”林默用尽力气大喊，“莎拉！能不能引导网络剩余的能量，强行冲击那些印记所在的节点？放大它们的干扰效果？！就算不能阻止收割，也要给它们制造麻烦！让这收割……没那么顺利！”
这是自杀式的反击！将所剩无几的混沌网络能量，孤注一掷地用于激活那些印记，无异于加速网络本身的崩溃。但除此之外，他们己别无他法！
莎拉明白了林默的意思。她没有犹豫，集中起最后的精神力，强行引导着混沌网络中尚未被完全抽干的能量，不再用于维持网络稳定，而是化作数道尖锐的、逆向的能量脉冲，沿着之前反向渗透的路径，狠狠地撞向那六根被污染的金属柱内部！
轰——！！！
仿佛感受到了来自“庄稼”的反抗，天空中的几何结构猛地一震！旋转速度陡然加快！那冰冷的吸力瞬间增强了数倍！
咔嚓！咔嚓！
混沌网络的核心节点开始接连破碎！大片区域的光芒彻底熄灭！
但与此同时，那六根被冲击的金属柱，其能量输出也出现了明显的紊乱和波动！天空中的几何结构中心，那空间的扭曲涟漪变得不再稳定，仿佛信号不良的屏幕般闪烁起来！
“有效果！”以利亚死死盯着天空。
然而，这挣扎如同螳臂当车。“主碑”的光芒依旧稳定，它似乎瞬间就平复了其他六根柱子的紊乱。几何结构迅速恢复了稳定，吸力再次增强！
这一次，连世界树都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主干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纹！
希琳的光芒也黯淡到了极点，几乎要与背景融为一体。
结束了么？
林默感到意识开始模糊，生命力如同退潮般流逝。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似乎听到，或者说感觉到，从小豆子昏迷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极其微弱、却仿佛来自亘古之前的……叹息。
那叹息声并非小豆子发出，更像是……通过他，从某个更加古老、更加深邃的存在那里传来。
紧接着，己经濒临崩溃的混沌网络最深处，那些最早生成的、几乎被遗忘的、与“微光之海”生命场共鸣的原始混沌结晶，突然集体亮起了一种不同于以往任何色彩的——深邃的、仿佛包容一切的漆黑光芒！
这黑光并非吞噬，而是一种极致的“静默”与“包容”。它们所在的小片区域，那恐怖的吸力竟然……消失了？仿佛那里的一切，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黑光“屏蔽”或“同化”了！
这突如其来的异变，不仅让林默等人愣住，就连天空中的几何结构，其旋转也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停滞？
仿佛“收割者”也未曾预料到，在这片即将被收割的“田地”里，会突然长出这样一种……超出它们认知的“杂草”？
这黑色的混沌，是什么？
这声古老的叹息，来自何方？
这最后的变数，能否为锈镇，争取到一线渺茫的生机？
第西十六章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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