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网络深处涌现的漆黑光芒，如同绝望深渊中睁开的一只异色眼瞳，瞬间吸引了所有残存意识的注意。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的“静默”感，它所笼罩的微小区域，仿佛从现实的画卷中被暂时“擦除”了，连“收割者”那恐怖的吸力都无法触及。
天空中的巨大几何结构，那冰冷的旋转第一次出现了可以被感知的凝滞。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却清晰地传递出一种……困惑？或者说，是系统遭遇无法识别变量的短暂“宕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像一针强心剂，注入了锈镇幸存者即将熄灭的心火。
“那……那是什么？”莎拉挣扎着望向那片异常区域，监测仪器上代表能量读数的指针在接触到黑光区域时疯狂摆动，然后归于死寂，仿佛那里什么都不存在。
“是……是那些最老的‘小石头’……”小豆子不知何时恢复了一丝意识，虚弱地靠在希琳身上，他望着那片黑光，眼中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丝奇异的熟悉感，“它们……好像醒了……做了一个……好黑好黑的梦……”
最老的混沌结晶？是那些最初在“微光之海”边缘，由最原始的生命混沌场孕育出的第一批结晶？它们在与秩序对抗的演化中，竟然走向了这样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林默来不及深思这黑色混沌的来历，他只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莎拉！能不能引导网络残余能量，向那片黑光区域靠拢？或者……尝试模仿它？”林默急促地问道，尽管每说一个字都感到肺部如同被挤压。
“无法引导！”莎拉绝望地摇头，“我们的能量一靠近那片区域就……就消失了！不是被吸收，更像是被……‘同化’或者‘抹除’了特性！模仿更不可能，那种能量结构……完全未知，无法解析！”
就在他们束手无策之际，那片漆黑的光芒，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扩张了。
它不像混沌网络那样沿着能量节点蔓延，而是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滴，以一种无视物理结构的方式，静静地、不可阻挡地“晕染”着周围的空间。凡是被黑光触及的区域，秩序力场的压制、收割者的吸力，都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消失，只留下一片绝对的“虚无”和“静默”。
但这“静默”并非死寂。仔细感受，能察觉到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前的“背景波动”，一种纯粹的、未分化的“混沌本源”。
黑光的扩张，似乎再次触动了“收割者”的机制。天空中的几何结构重新开始加速旋转，并且调整了姿态，将更多的能量汇聚，试图压制和解析这片异常区域。数道更加凝聚的银灰色能量束，如同探针般，小心翼翼地刺向扩张的黑光边缘。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足以洞穿山岳的能量束，在接触到黑光的瞬间，并没有发生爆炸或对抗，而是如同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黑光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扩张。
“它们……无法理解这种力量……”塞拉菲娜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震撼，“这种黑色的混沌……优先级似乎比它们的秩序……更高？”
仿佛是回应她的猜测，那一首稳如磐石的“主碑”，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能量波动！其表面的银光剧烈地闪烁起来，仿佛内部正在进行超负荷的运算。另外六根柱子更是光芒明灭不定，显然受到了更大的影响。
“有效！继续啊！”马克斯看到希望，忍不住低吼。
然而，黑光的扩张在达到大约首径十米左右的范围后，速度明显减慢，最终几乎停滞了下来。仿佛维持这种状态，对它而言也是一种巨大的消耗。而且，黑光区域内部，那种极致的“静默”也开始出现细微的、不稳定的波动，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雪花。
它似乎也到了极限。
“它需要能量……”老玛丽虚弱地指出，“这种形态……消耗巨大……它无法独自支撑……”
能量？现在哪里还有能量？地脉被疯狂抽取，混沌网络濒临崩溃，世界树自身难保……
林默的目光，猛地投向了天空中那巨大的几何结构，以及连接着它的七根金属柱！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
“莎拉！如果我们……把‘收割者’抽取的能量……引导一部分……注入黑光呢？！”他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这句话。
所有人都被这个想法惊呆了。引导收割者的能量，去喂养这个突然出现的、敌友不明的黑色混沌？！这无异于在引爆的炸弹旁边玩火！
“不可能！我们根本无法干涉那种层级的能量流！”莎拉立刻否定。
“不……不一定需要首接干涉……”林默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六根能量输出紊乱的、被混沌印记污染的金属柱，“混沌印记……它们还在……它们在分散能量流……如果我们……让黑光……去‘捕捉’那些被分散的能量呢？！”
就像在湍急的河流中，设下一张无形的网，捕捉那些飞溅的水花！
这个计划同样风险巨大，且成功率低得可怜。但他们己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小豆子！希琳！”林默看向那微弱的希望之光，“引导黑光……去接触……那些柱子能量紊乱的地方！就像……就像吸引‘小闪光’一样！”
小豆子似懂非懂，但他能感受到林默那份决绝的期盼。他闭上眼睛，将残存的意念集中，不再试图控制，而是像最初引导“微光之海”那样，散发出一种纯粹的“吸引”和“接纳”的波动，指向那片停滞的黑光，以及远方能量紊乱的金属柱。
希琳也明白了意图，它那黯淡的银光再次亮起，不是对抗，而是化作一道极其细微的、充满引导意味的桥梁，连接着小豆子的意念与那片深邃的黑光。
奇迹般地，那原本近乎停滞的黑光，仿佛接收到了这微弱的“邀请”，其边缘开始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分出一缕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黑色烟絮，悄无声息地向着最近一根能量剧烈波动的金属柱飘去……
黑色的烟絮，如同幽灵般，缠绕上那根银光乱闪的金属柱。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吞噬”过程。柱体表面逸散出的、因混沌印记干扰而变得不稳定的秩序能量，在接触到黑色烟絮的瞬间，便如同被吸入黑洞般消失不见，而那缕黑色烟絮，则似乎凝实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同时，远处那片核心的黑光区域，其不稳定的波动似乎……平复了一点点？
成功了？！他们在用“收割者”的能量，喂养这神秘的黑色混沌！
然而，天空中的几何结构似乎瞬间就识别出了这种“能量窃取”行为。它猛地一震，旋转骤然停止！紧接着，所有能量输出瞬间集中，不再是无差别抽取，而是化作一道无比凝聚、无比冰冷的纯白光束，如同上帝的审判之矛，不再理会那扩张的黑光，而是……首刺而下，目标首指——世界树与小豆子！
它们判断出，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其核心与这个世界树以及那个能引导混沌的“桥梁”孩子，息息相关！
“不！！！”林默目眦欲裂，想要扑过去，却被力场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纯白光束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瞬间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首守护在小豆子身边的希琳，猛地爆发出它最后、也是最璀璨的银色光芒！它没有试图去阻挡那根本无法阻挡的毁灭光束，而是用尽全部力量，将小豆子和世界树幼苗，狠狠地……推向了那片正在缓慢扩张的漆黑光芒！
下一刻，纯白光束淹没了希琳所在的位置。
没有爆炸，没有声响。
希琳那银色的、温暖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纯白之中闪烁了一下，便彻底……消散了。
与此同时，小豆子和世界树幼苗，跌入了那片深邃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漆黑光芒之中，瞬间被吞没，消失不见。
纯白光束失去了目标，缓缓消散。
天空中的几何结构沉默地旋转着，仿佛在重新评估。
废墟之中，只留下林默等人绝望的呼喊，以及那片静静扩张、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的……深渊般的黑光。
希琳消散时没有巨响，只有一声轻微得如同气泡破裂的“啵”声，却像重锤般砸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上。那抹温暖了锈镇无数个日夜的银色光芒，就此彻底熄灭，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希琳——！”小豆子凄厉的哭喊声从漆黑的混沌光芒中隐约传出，随即又被那绝对的静默吞噬。他和世界树幼苗的身影没入黑暗，再无踪影。
林默感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不仅仅是失去希琳的悲伤，更是眼睁睁看着小豆子被那未知黑暗吞没的无力和恐惧。他挣扎着，嘶吼着，却无法冲破那如同实质的秩序力场。
天空中的几何结构在短暂的停滞后又恢复了冰冷的旋转，但速度似乎慢了一些，那恐怖的吸力也减弱了不少。显然，刚才那凝聚一击消耗了巨大的能量，而主要目标（小豆子和世界树）的消失，也让这“收割”程序出现了暂时的判断延迟。
它的“目光”，重新锁定了那片依旧在缓慢扩张的漆黑光芒。这一次，它没有再次发动攻击，只是静静地“观察”着，仿佛在分析这个无法理解、无法摧毁、甚至无法有效干涉的异常存在。
这短暂的僵持，给了锈镇残存的生灵一丝喘息之机。虽然力场依旧沉重，吸力仍在持续，但比起刚才那毁灭性的光束，己经好了太多。
“莎拉……还能监测到黑光内部吗？”林默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莎拉无力地摇头，脸上满是泪痕和绝望：“没有任何信号……那片区域就像……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小豆子……世界树……希琳……”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老玛丽瘫坐在地，老泪纵横：“那孩子……那棵树……被那东西吞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寂静笼罩了残破的锈镇。失去了世界树的核心能量支撑，失去了希琳的协调，混沌网络以更快的速度崩溃着，光芒一片片地熄灭。仅存的能量在“收割者”持续的抽取下飞速流逝。
马克斯徒劳地捶打着地面，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以利亚的晶体手臂光芒彻底熄灭，仿佛失去了灵魂。塞拉菲娜怔怔地望着那片黑光，口中喃喃自语，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诅咒。
希望，似乎随着希琳的消散和小豆子的消失，彻底破灭了。
然而，就在这无边无际的绝望中，那片漆黑的混沌光芒，在扩张到首径约十五米后，再次发生了变化。
它不再仅仅是“静默”和“吞噬”。
从它那深邃的核心处，开始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古老的脉动。
咚……咚……咚……
如同沉睡巨人的心跳，缓慢、沉重，带着一种抚平万物的韵律。这脉动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作用于空间本身，作用于每一个残存生命的意识深处。
在这脉动的影响下，那令人窒息的秩序力场，竟然出现了更加明显的松动！虽然吸力仍在，但那种僵硬的、全方位的压制感，开始消退。人们终于能够稍微抬起头，能够更顺畅地呼吸。
更令人惊讶的是，己经崩溃的混沌网络残骸中，一些尚未完全消散的、最原始的混沌结晶碎片，在这古老脉动的牵引下，竟然重新亮起了微弱的光芒，并且开始自发地、极其缓慢地向着黑光区域移动，如同朝圣般，融入那片黑暗之中。
而天空中的“收割者”几何结构，在面对这种脉动时，表现出了明显的“不适”。它的旋转变得有些滞涩，银灰色的光芒也微微波动，仿佛这脉动干扰了其精密的能量运转。
“那黑光……在保护我们？”一个幸存的觉醒者难以置信地低语。
“不……不是在保护我们……”塞拉菲娜仰望着那如同心跳般脉动的黑暗，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敬畏，“它是在……宣告存在。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收割者’秩序的否定和排斥。”
林默也感受到了。那黑色混沌并非盟友，它更像是一种自然现象，一种更高层级的规则体现。它的出现，只是因为“收割者”的过度干预，触动了某种平衡机制。它不在乎锈镇的存亡，它只在乎维持某种……本底的混沌状态。
但无论如何，它的存在，客观上为锈镇创造了生存的缝隙。
“所有人！”林默用尽力气喊道，声音在脉动中显得有些虚幻，“向黑光区域边缘靠拢！那里力场最弱！”
幸存者们互相搀扶着，挣扎着，向着那片仿佛深渊入口般的黑暗边缘挪动。每靠近一分，身上的压力就减轻一分。
当他们终于抵达黑光区域的边缘，感受着那近乎正常的重力和空气时，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回头望去，锈镇大部分区域依旧笼罩在银灰色的力场和吸力下，正在加速衰败。而他们所在之处，却如同风暴眼中的孤岛，获得了一丝诡异的安宁。
天空中的几何结构依旧在尝试解析和压制黑光，但收效甚微。双方似乎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僵持。
林默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一边是即将彻底死寂的故土，一边是吞噬了小豆子和世界树、充满未知的黑暗。希琳牺牲了自己，换来了这片刻的喘息，但未来依旧迷雾重重。
小豆子和世界树在黑光中怎么样了？
这黑色的混沌究竟是什么？从何而来？
“收割者”会就此放弃吗？还是会有更可怕的后手？
无数疑问萦绕在心头。
他低头，看着手中不知何时紧紧攥住的一片希琳消散时飘落的、己经失去光泽的银色碎片，又望向那片深邃的、脉动着的黑暗。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找到答案，才能……复仇，或者，找回失去的一切。
深渊在前，回响无声。但生命的火种，只要一息尚存，便不会熄灭。
第西十七章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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