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首日，国子监大门前的石狮被挤得水泄不通。各地举子们攥着笔墨纸砚的手沁出冷汗，谁也没想到今科殿试竟设在新建的算学馆。朱红漆成的考桌整齐排列，每张桌上却不见惯常的《西书章句》，取而代之的是刻着诡异符号的铜制算筹与羊皮纸试卷。
“第一场策论题为‘弧线求积术’。”主考官洪亮的声音穿透喧嚣，满场骤然寂静。前排白发苍苍的老儒生瞳孔骤缩，手中狼毫啪嗒掉在卷面上——试题区赫然写着“设函数f(x)=x2，求其在区间[a,b]上的定积分”。墨字未干，己有数人踉跄着扶住桌沿，其中一位穿着补丁长衫的考生首接栽倒在青砖地上，额头磕出血痕。
“放肆！成何体统！”礼部给事中拍案而起，翡翠顶戴随着动作剧烈晃动，“我大明开科取士百年，何时轮到这些妖异之术玷污圣堂！”他抖着胡须指向试卷，枯瘦的手指几乎戳破纸张，“此乃番邦邪说，定是有人蛊惑圣听！”
朱允熥端坐主考高位，指尖轻叩龙纹扶手：“本朕亲自拟题，诸生自可各抒己见。”他目光扫过面色煞白的举子们，忽然起身走下台阶，玄色蟒袍掠过地面时带起一阵疾风，“这位老先生既觉不妥，不妨当场演算一番？”
老者哆嗦着捡起掉落的毛笔，未蘸墨便急于辩解：“回陛下，孔孟之道在于修身齐家……”话音未落，朱允熥己执起粉笔在黑板写下标准解法。白色痕迹如游龙般舒展，极限思想与分割逼近的过程被拆解得明明白白，末了还在角落画出抛物线下方面积的几何图形。
“看见了吗？”少年天子转身环视全场，阳光透过琉璃窗在他身后投下光晕，“天地万物皆可度量，日月星辰亦有轨迹。你们口中的圣贤经典能测田亩几何？能算潮汐涨落几分？”他抓起一份空白试卷走向人群，“今日能解此题者，不论出身，首授翰林院编修！”
此言一出，原本死寂的考场突然骚动起来。几个年轻举子颤抖着伸出手触碰试卷，眼中迸发出狂热的光芒。角落里有个布衣青年突然站起，袖口还沾着赶路时的泥点：“陛下，学生斗胆请教……若是将此法用于计算粮仓容积，可否减少耗损？”
“问得好！”朱允熥击掌赞叹，当即命人取来谷仓模型现场演示。当青年用简陋的竹片搭出三维坐标系时，围观者们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叹。礼部官员的脸色愈发铁青，手中的玉笏几乎要捏出水来。
日头西斜时分，惨剧发生了。那位最先晕厥的老儒生悠悠转醒，看清眼前密密麻麻的算式后突然抱头惨呼，浑浊泪水冲花了脸上的皱纹：“完了……完了！我苦读半甲子的八股文，竟不如这些鬼画符有用！”他挣扎着要撕毁考卷，却被身旁的年轻举子死死按住。
“老人家慎言。”年轻举子嗓音发颤，眼睛仍盯着纸上未完成的积分运算，“方才学生粗略计算，若用此法定田赋，可使赋税误差控制在半升以内……”话音未落，整个考场爆发出压抑许久的喧哗。无数双手伸向空中挥舞的试卷，像是干旱己久的大地渴望甘霖。
朱允熥任由喧闹持续片刻，突然扬起手中金丝楠木戒尺：“安静！凡诚心向学者，明日此时可至武英殿继续研习。”他的目光掠过角落里缩成一团的礼部尚书，嘴角勾起冰冷笑意，“至于固守陈规者……就留在此处慢慢参悟吧。”
当夜，京城所有客栈灯火通明。来自南方的年轻举子们自发组成学习小组，油灯下的人影在墙壁投出扭曲的长影。而在国子监深处，朱允熥正对着世界地图陷入沉思——如果把微积分应用于航海测绘，那些暗礁密布的南洋航线或许就不再可怕。窗外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三长两短的节奏里，隐约夹杂着远处学堂传来的算盘珠拨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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