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景山麓的浓烟遮蔽了半边天际，十丈高的炼铁高炉如同盘踞大地的青铜巨兽，喉间喷涌着猩红的火舌。朱允熥立于厂区中央的高台上，任由灼热气浪掀动蟒袍下摆，目光穿透翻滚的云海，落在那些赤膊挥汗的匠户身上——他们正将整筐的铁矿石倾入高炉投料口，金属与石材碰撞的铿锵声淹没在蒸汽机的轰鸣中。
“陛下，今日出钢三炉，皆为上等精铁！”工部尚书扯着嗓子汇报，嗓音盖不住钢水浇铸时的刺目白光。他手中捧着一截乌亮的钢锭，表面还沾着未褪尽的炉渣，指尖因高温灼烧微微发颤。朱允熥接过钢锭端详，突然将其抵住身旁一名侍卫的佩刀轻轻一划，刀刃应声而断，断面光滑如镜。
围观的文武百官发出压抑的惊叹。礼部给事中却踉跄上前，指着浓烟蔽日的天空痛斥：“妖氛蔽日，必有灾异！祖宗之法度岂容此等污秽之物玷染山河？”他袍袖沾满煤灰，须发皆白的脸上沟壑纵横，活像一尊刚从炭窑里爬出的陶俑。
朱允熥冷笑一声，命人抬来两桶清水泼向高炉。蒸腾而起的水雾中，一道彩虹般的光谱短暂浮现，惊得老臣连退三步。“看见没有？这是铁水里的锰元素在燃烧，不是甚么妖异。”他转身对身后的年轻工程师道，“明日开始，每座高炉加装除尘塔，烟气必须经过石灰水处理再排出。”
反对声浪并未就此平息。当夜，国子监祭酒带领上百名生员围堵厂区大门，诵读《尚书》中“毁山林则百神震怒”的篇章。朱允熥命人点燃煤气灯组成光阵，将抗议人群的影子投射在厂房墙壁上，扭曲变形的黑影像群魔乱舞。老儒吓得冠冕落地，学生们惊呼着西散奔逃。
真正的考验发生在半月后。首批贝塞麦转炉试运行当日，操作失误导致的钢水喷溅烫伤十余名工匠。消息传开，顺天府百姓纷纷传言“铁龙发怒，噬人血肉”，要求拆除炼钢厂的声音甚嚣尘上。余生热爱难回头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朱允熥亲自来到伤员营帐，看着敷着磺胺药粉的伤口，当场下令设立安全操作规程：“凡佩戴护目镜与隔热手套者，工钱加倍！”
暮春时节，第一条铁路轨梁正式下线。朱允熥亲手将写着“大明制造”的铁牌钉在梁身，看着蒸汽机车拖着满载钢轨的平板车驶向远方。沿途州县官员初次见到无需骡马牵引的“铁马”，有人跪拜称奇，也有人暗中上书弹劾“劳民伤财”。但当第一批用国产钢材建造的桥梁横跨黄河时，所有质疑都化作渡船上百姓的欢呼——他们再也不必担心汛期木桥断裂。
深秋的清晨，紫禁城钟鼓楼传来异常震颤。值守的太监惊恐地发现，远处石景山方向腾起冲天火光，映红了半个京城。朱允熥披衣疾行至厂区时，正见新式蓄热式高炉成功产出第一炉合金钢，橙红的钢水顺着槽道流入铸模，宛如一条发光的巨龙蜿蜒游动。
“陛下，此钢可造炮管、可制机床，更能打造远洋巨轮！”年轻工程师举着样品激动不己，镜片后的双眼布满血丝。朱允熥抚摸着冷却中的钢坯，指尖感受着金属特有的冰凉坚毅，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当时他攥着从燕王府缴获的劣质火炮，发誓要让大明的每一寸土地都回荡着文明铸造的雷鸣。
次日朝会，朱允熥抛出一本厚厚的账册：“今年炼钢盈利己超江南田赋总和。诸卿可知为何？”他目光扫过面色各异的群臣，最终停在户部尚书身上，“因为一斤铁的价值，在于它是农具还是枪炮；而一个国家的力量，在于它如何选择锻造自己的命运。”
散朝时，几个年轻的御史偷偷留在宫中，围着新到任的比利时工程师询问机械原理。夕阳透过玻璃窗洒在他们手中的齿轮模型上，折射出奇异的光芒。而在千里之外的北平废邸，朱棣盯着案头密报上“炼钢产量激增三倍”的数字，手中茶盏突然炸裂，滚烫的茶汤顺着指缝滴落在地图上的北平府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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