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灾荒进入第三个月，枯黄的麦秆插在龟裂的田埂上，像极了无数伸向天空的乞讨手臂。朱允熥策马穿过流民聚集的棚户区，腐臭的气息裹挟着婴孩的啼哭扑面而来。路边倒伏的尸体旁，几只野狗正撕咬着裹尸布，守卫的士兵麻木地驱赶着靠近的饥民。
“陛下，今日又添八百具饿殍。”随行的户部郎中声音沙哑，手中账册沾满泥污，“更可怕的是疫病……您看那些浑身溃烂的流民，大夫说这是‘时疫’，实则是伤口感染所致。”他指向不远处临时搭建的隔离帐，里面传来压抑的惨叫——昨夜刚送来的一家五口，今晨己死了三人。
朱允熥翻身下马，径首走向太医院临时实验室。推开门时，刺鼻的酒精味混合着腐败组织的气味扑面而来。首席医官满脸疲惫地抬起头，额角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渍：“陛下，我们试过用石灰水清洗伤口，可一旦化脓便回天乏术……”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骚动，几个壮汉抬着濒死的孩子闯进来，孩子腹部鼓胀如鼓，皮肤下蠕动着黑色纹路。
“准备手术！”朱允熥扯掉外袍甩给侍从，亲自洗手戴上橡胶手套——这是从南洋进口的新奇物事，薄如蝉翼却能隔绝污秽。他在昏黄的煤气灯下剖开孩子的腹腔，浓稠的脓液喷涌而出，围观的医者们掩鼻后退，他却盯着镊子尖夹起的一缕金黄菌丝陷入沉思。三日前，正是这抹在培养皿中呈放射状生长的金色霉斑，让试验用的小鼠伤口奇迹般愈合。
“取发霉的面包屑来！”他的声音急促而坚定。当侍卫捧着长出绿毛的硬面包冲进手术室时，所有人看着君主将霉斑刮入生理盐水，制成粗陋的注射液。针头刺入孩子苍白的皮肤那一刻，整个帐篷陷入死寂。首到黎明时分，孩子的腹部逐渐消退，呼吸重新变得平稳。
消息如同燎原之火席卷灾区。次日清晨，太医院门前排起蜿蜒数里的长队，无数濒临死亡的灾民拖着溃烂的肢体苦苦哀求“神药”。朱允熥站在高处俯瞰人群，突然意识到单靠手工研磨霉斑远远不够。他召来工部最精锐的匠师，指着图纸上的发酵槽厉声道：“十日之内，我要看到百斤规模的青霉素培养罐！”
质疑声如影随形。礼部尚书带领群臣跪谏：“祖宗从未教人食霉治病，此乃以黎民为豚犬试药！”朱允熥当众饮下半杯青霉素溶液，喉结滚动间压住恶心反胃，面色不改道：“若朕有事，尔等可继续烧香拜佛；若朕无事，明日此时此处必见第一炉量产药剂。”
第七日深夜，石景山厂区传来欢呼。工人们举着玻璃瓶狂奔而来，澄澈的液体中悬浮着细小结晶——这是经过离心机提纯的青霉素钠盐。朱允熥看着首批药品装上马车，转身对谋士道：“传旨各州府，凡开设作坊批量生产此药者，免其东家三年赋税。”
奇迹在灾区分明上演。原本每日新增上千病例的疫区，死亡人数断崖式下跌。那些曾被判定必死的重症患者，注射后竟能坐着牛车返家。流民们开始主动清理垃圾，用石灰粉消毒住所，甚至自发组成运输队运送药材。海外番商闻风而来，愿以十倍金价求购“东方神药”。
深秋的统计数字震惊朝野：青霉素救治的灾民超过二十万，间接减少的死亡人数抵得上半个省的户籍。朱允熥站在重建的村庄前，看着孩子们追逐撒落的药片玩耍，随手捡起一粒放进口中。苦涩的味道在舌尖炸开，他却笑得畅快——这滋味，比任何玉露琼浆都甘甜。
年末的早朝上，户部奏报全国粮仓盈余创十年新高。朱允熥着手中的青霉素药瓶，目光扫过殿外皑皑白雪：“明年开春，要在江南建三个大型发酵厂。告诉那些藩王，谁再敢克扣赈灾粮饷……”他顿了顿，指尖轻轻叩击瓶身，“就让他们也尝尝这‘神药’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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