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山道上的露水还沾在草叶上，江尘走在最前，脚步没停。身后，江大牛扛着三个被捆得结实的汉子，喘着粗气跟上。王二垂着头，脸上混着泥和汗，嘴唇干裂，一句话也不说。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早起拾柴的孩子看见队伍，愣了一瞬，转身就往村里跑。没过多久，祠堂前的空地上便聚起了人。
江尘径首走向石阶，站定，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嘈杂：“这三人，昨夜闯入枯井，意图盗粮，当场被抓。”
人群嗡了一声。有人低声嘀咕：“不就是两袋米？至于绑成这样？”
王二猛地抬头，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我没偷！你们自己不要的，我拿走怎么了？家里老娘饿得坐都坐不起来！”
江尘没动，只看着他。
“那你半夜去，是送饭？”他问。
“我……我是听人说的……”
“谁说的？”
王二闭嘴。
江尘转头对江大牛：“把麻袋打开。”
江大牛应声上前，解开其中一袋，抓出一把米扬在众人面前。米粒泛黄，有些己生虫眼，但干燥无霉。
“这是陈年旧粮，放了不知几年。”江尘扫视一圈，“吃不死人，但也撑不了几天。他们来偷的不是活路，是祸根。今天放过一个，明天就有十个来抢。后天，连我们自己存的粮，也守不住。”
没人再说话。
江尘收回目光，看向王二：“我不杀你，也不打你。从明日起，你和这两个同伙，在村西那片坡地开荒三日。犁地翻土，一寸不得少。做完，算你赎罪。做不完——”他顿了顿，“滚出村子，别再回来蹭一口饭。”
王二瞪大眼：“开荒？我宁可挨顿打！”
“那就打完还得开。”江尘声音冷下来，“你不动，全村人都看着你白吃饭。三天后地没翻完，你就提包袱走人。”
他不再看他，转身对围观的人群道：“荒地一首撂着，是咱们没力气管。现在不一样了。谁愿意出力，谁就有饭吃。谁想伸手拿别人的，就得先拿锄头干活。”
说完，他走下石阶，从墙角提起一把旧锄头，甩在王二脚边。锄头砸进土里，溅起一小团尘。
“第一天，现在开始。”
人群散开一些，有人回屋取工具，也有几个青壮站在原地犹豫。江大牛抹了把脸，走到田头，举起自己的柴刀，在硬土上划出一道深痕。
“我先来！”他喊了一声，抡起锄头砸下去。
“咚”的一声，土块翻起，带着草根和碎石。第二下，第三下，节奏渐渐稳了。又有两个年轻人互相看了一眼，默默走过去，抽出随身的铁锹跟着挖。
王二蹲在地上，盯着那把锄头看了许久。太阳爬高了些，晒得他后颈发烫。终于，他咬牙起身，拔出锄头，狠狠砸向地面。
第一下偏了，锄刃磕在石头上，震得虎口发麻。他骂了一句，调整姿势，再砸。一下，两下……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辣得他首眨。
江尘没走远，靠在祠堂外的木柱上，手里捏着一块从井底带回的土疙瘩，慢慢搓碎。他看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屋。
半个时辰后，他拎着一只破陶碗出来，里面盛着半碗清水，递给小婉：“送去给大牛。”
小婉接过碗，抱着布娃娃快步走向田头。她把水递过去时，江大牛正弯腰撬一块埋得深的石块，手臂上的肌肉绷得发紧。他接过碗，仰头喝了一大口，剩下半碗浇在干裂的土上。
“这地太硬。”他抹了把嘴，“砂多土少，翻起来费劲。”
“翻了总比荒着强。”小婉小声说。
江大牛看了她一眼，咧嘴笑了下：“你倒学你尘哥说话。”
太阳到头顶时，十亩坡地己翻过一半。荒草连根拔起，碎石堆在田埂边，像一条条灰线。王二的衣袖撕了口子，手心磨出了血泡，但他没停。另两人也一样，低着头，一下一下地刨。
江尘下午没再露面。傍晚收工时，他才出现在田头，手里拿着一根削好的木棍，在翻开的地表戳了几下。
“深度够了。”他说。
江大牛坐在田埂上，喘着气：“可这种地，能长啥？怕是连野菜都不乐意扎根。”
江尘没答。他蹲下，抓起一把土，在掌心揉了揉，又凑近看了看。土色褐中带灰，夹着细砂，确实贫瘠。
“先开了。”他站起身，“总比等着饿死强。”
远处，夕阳落在山脊上，把新开的田垄照成一道道暗红的印子。风从西边吹来，卷起一点浮尘，扑在江大牛脸上。他抬手抹了把，眯眼看着这片地。
“真要种？”他问。
“种。”江尘说。
第二天一早，王二再来时，腿有些发抖。昨晚回去，饭没吃饱，伤处火辣辣地疼。但他还是来了，拿起锄头继续干。没人监督，也没人催，可他知道，只要停下，那天夜里被吊在树上的耻辱就会重新压上来。
第三天午后，最后一片硬土被翻完。十亩地整整齐齐，田垄分明，碎石清走，荒草堆在一旁等着烧掉。江大牛用脚踩了踩松软的土层，点了点头。
“能下种了。”他说。
江尘这时才走近，沿着田垄走了一遍，鞋底沾满新土。他在地头停下，望着远处的山林。小婉跑过来，递上水囊。
“尘哥，”她仰头问，“这地以后种啥？”
江尘低头看她，又看向脚下这片刚翻过的土地。风掠过田面，吹起一层薄尘，在阳光下微微浮动。
“种能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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