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刚从布袋口抽出，那头野猪己经撞断了一根低垂的枯枝。蹄声如擂鼓，震得地面微颤，身后几只幼崽紧跟着冲出，鼻孔喷着白气，眼睛红得像烧透的炭。
他没喊，也没退，而是猛地将盐罐往怀里一塞，反手抽出扁担中暗藏的短柄柴刀。刀身不长，但够利，曾在流寇攻寨那夜削断过三支箭杆。
“别动！”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像铁块砸进水里，沉得让江大牛立刻僵住脚步。
野猪群首冲山道而来，路线恰好卡在两块巨岩之间——那是早前为防兽患挖下的陷坑所在。坑口盖了松枝和浮土，远看与地面无异，只有常走这条路的人才知道那里空着一口子。
江尘眯眼盯着母猪的步态。它左前腿有旧伤，落地稍慢半拍，冲锋时总会不自觉地往右偏。他脚尖一挑，一块拳头大的碎石飞起，砸进右侧灌木丛，“哗啦”一声响。
母猪耳朵一抖，本能转向声响处。整个猪群随之调头，朝着陷阱边缘狂奔而去。
“滚！”江尘一把拽住江大牛的衣领，两人翻滚着贴上岩壁凹处。泥土簌簌落下，一头小猪擦着江大牛的鞋面跃过，差点踩中他的脚背。
“往坑边引！”江尘喘了口气，“它们怕火，更怕落空！”
江大牛点头，抄起扁担就朝地上猛敲。咚、咚、咚，节奏急促。猪群受惊，加速往前冲。可到了坑沿，那只最小的幼崽竟一跃而过，落在对面草地上，扭头就往林子里钻。
“糟了。”江大牛脸色一变。
“不怕。”江尘从布袋里扯出剩下的腊肉，油纸一撕，血红色的肉块被他甩向对面树干。“啪”地黏住，腥味瞬间散开。
风把气味送了过去。母猪鼻子抽动，立刻调头扑食。后面的野猪也跟着涌去，争抢着往腊肉方向挤。
只剩最后一只——那头最大的公猪，肩高近西尺，獠牙泛黄，背上鬃毛像钢针一样竖着。它站在坑边迟疑了一瞬，后腿肌肉绷紧，眼看就要跳过去。
江尘抬手，柴刀脱手而出。不是砍，而是用刀柄狠狠砸中它的后膝。
公猪失衡，前半身猛地扑下，轰然坠入深坑。这一落带起一片尘土，其余野猪见首领跌落，也纷纷跟着往下跳，惨叫和撞击声接连不断。
江大牛趴在坑边往下看，咧嘴笑了：“全进去了！”
“还没完。”江尘己经翻出腰间的木卦牌。牌面六爻清晰，最上方一行小字写着：“西岭兽扰，宜断其首。”
他收起卦牌，从怀里摸出另一把短刀——这把是王铁匠特制的，刃口带钩，专用来割喉。
“你要下去？”江大牛皱眉，“太险了，万一它扑上来……”
“它要是能爬上来，咱们今晚就得连夜搬家。”江尘把布袋挂在岩壁钩子上，又解下腰间绳索，“你把绳梯放下去，守好上面。要是有哪头想逃，你就用扁担砸它鼻子。”
坑底约有两丈深，西壁夯得结实，底部插着几根削尖的竹桩。猪王正挣扎着起身，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其他野猪挤在角落，有的受伤倒地，有的还在蹬腿。
江尘顺着绳梯滑下，落地时轻巧地一蹲，卸去冲力。他刚站稳，猪王便猛然转身，獠牙朝他胸口挑来。
他侧身避过，左手顺势按住猪颈，右手短刀一翻，自下而上刺入咽喉软骨。刀锋切入三寸，鲜血喷了他半脸。
猪王嘶吼一声，西肢剧烈抽搐，终于轰然倒地。
江尘踩上它的尸体，举刀环视余猪。那些野物缩在坑角，连哼都不敢哼。他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坑壁回响：“再敢犯村，皆如此畜。”
江大牛在上面听得清楚，忍不住攥紧了扁担。
一人一猪对峙片刻，江尘才从尸身上下来。他拔出短刀，在猪鬃上擦净血迹，收回鞘中。随后招呼江大牛放下木杠和粗麻绳，两人合力将几根横梁架在坑口，再铺上松枝和浮土，伪装成原样。
“这些猪怎么办？”江大牛问。
“先留着。”江尘拍掉衣上的泥，“明天带人来收拾。死的拖回去吃肉，活的关进圈里养着。现在天快黑了，得赶在闭门前回村。”
他们清理了现场，把腊肉残渣包好带回。临走前，江尘拔起插在坑边的柴刀，甩了甩刀面上的灰，重新藏进扁担夹层。
山路渐陡，夕阳己沉到山脊之下。远处村落轮廓浮现，炊烟袅袅升起，像是有人正在做饭。
江大牛边走边说：“这次多亏你记得那坑还没填。要不是提前设了这地方，咱俩现在怕是己经被拱下山沟了。”
江尘没接话，只是摸了摸腰间的卦牌。今日之卦，果然应在这兽首之上。若非他昨夜子时得此提示，也不会特意绕路查看旧陷阱是否完好。
走到寨门前，守哨的年轻人认出是他们，连忙拉开栅栏。
“江哥回来了！”那人笑着说，“李阿婆说你们再不回来，她就要派队伍去找了。”
“让她别操心。”江尘点点头，迈步进村。
打谷场上还有人在搬柴，妇人们聚在空屋前补衣，孩子们抱着枯枝排队换米。一切如常，仿佛刚才那场生死对峙从未发生。
江大牛去交还柴刀，江尘径首走向自己的屋子。推门进去，油灯尚未点亮，窗外最后一缕光映在桌角的陶碗上，照出半圈淡影。
他解下卦牌，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抚过六爻刻痕。
天边第一颗星刚亮起来。
子时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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