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褪去青灰,打谷场上的尘土被脚步踩得发硬。江尘从祠堂侧屋走出来,肩上扛着一整袋米,粗麻布缝的袋子沉甸甸地压着他右肩,脚步却稳。
小婉己经等在门口,手里攥着半截炭笔和一张旧纸,眼睛盯着那袋粮,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江尘径首走向西头那间空屋。门吱呀一声推开,张老汉正蹲在墙角啃一块冷饼,听见动静猛地抬头,喉结滚了一下。
“起来。”江尘把米袋放在地上,发出闷响,“拿走。”
张老汉没动,眼神在米袋和江尘脸上来回扫。“这……是给我的?”
“昨夜你说要查粮道。”江尘站着不动,“我信你一句。这一袋,是定金。”
屋外有人探头,是几个昨日修寨门的青壮。他们没见过江尘给外人东西,更别说一整袋陈米。有人低语,声音不大,但传得远。
张老汉慢慢站起来,腿还有些抖。他盯着那袋米,忽然问:“我要是回不来呢?”
“那你就是死在路上的人。”江尘声音平,“我不收尸,也不祭。可你要活着带回消息——五袋米,当场兑现。还能分一间屋,日后吃饭不站边角。”
张老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烫疤还在,指节泛白。他深吸一口气:“我得知道往哪走。”
“南面。”江尘从怀里抽出一张折好的草纸,摊开,上面用炭笔画了几道线,一个歪斜的“X”标在某处,“流寇抢了驿站后,运粮不会走大道。他们会挑山沟、野径,避开官兵巡哨。你沿着烧荒的痕迹走,看马蹄印深浅,听夜间有没有狗叫突然断掉的地方。”
他顿了顿:“重点查鹰嘴崖。那地方两山夹一口,易守难攻,最适合设卡转运。我要知道他们几人押队,几点过崖,用什么装粮——麻袋还是木箱。”
张老汉记着每一个字,眉头越皱越紧。“万一……碰上他们?”
“躲。”江尘盯住他,“我不是让你拼命。你是厨子,不是刀客。看见人就藏,听见话就听,记不住就掐自己大腿。回来再说。”
小婉这时走进来,把那张草纸接过去,低头对照着重新誊写一遍。
张老汉终于弯腰,双手抱起米袋。袋子比他想象中重,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我什么时候走?”
“现在。”江尘说,“太阳还没到头顶。”
张老汉咬了咬牙,背着米袋往外走。刚到门口,江尘又开口:“记住三件事——不准提村里有多少人,不准说新窖在哪,不准讲寨门怎么修。违一条,下次回来,我就剁你另一只手。”
他点头,没回头,一步步走向村口。
江尘站在屋檐下没动。片刻后,他对小婉说:“去告诉江大牛,按计划行事。”
小婉跑开不久,江大牛带着两个人从打谷场拐过来。两人穿着破旧短打,脚上缠着草绳,像极了逃荒的流民。
“都交代好了?”江尘问。
江大牛点头:“让他们跟着张老汉十里路,不近不远。等他进了山道,就原路返回。要是他中途转向北或西,立刻回来报信。”
“好。”江尘看着远处山梁,“让他知道有人盯着,才不敢乱来。”
江大牛犹豫了一下:“真给他五袋米?万一他骗咱们?”
“他要是敢骗,就不会接这袋米。”江尘冷笑,“饿过的人,最怕希望落空。他现在不怕死,怕的是白忙一场。”
两人沉默片刻。江大牛低声说:“你还信那卦吗?这事……没见你摸牌。”
江尘伸手进怀里,木卦牌静静贴着胸口,纹丝未动。自昨夜子时起,再无新卦浮现。
“这次不信。”他说,“卦能指路,不能替人走路。张老汉走一步,我们算一步。他若带回实情,以后这种事就成常例——谁探消息,谁得粮。”
江大牛咂了下嘴:“你这是把命当买卖做。”
“乱世里,命本就是买卖。”江尘转身朝打谷场走,“粮食换情报,比拿刀拼划算。”
打谷场上,几张旧木板拼成一张临时桌案。江尘用炭笔在上面画出一条南北向的主线,标出白鹿镇、鹰嘴崖、南岭坡三个点。他又在鹰嘴崖旁边画了个圈,用力划了一横。
“要是他们真走这条线,三天内必有动静。”他对随后赶来的小婉说,“你把这些记下来,每天更新。哪天没人说话,你就写‘无讯’;哪天有人说南面有烟,你就标个‘烟起’。”
小婉认真点头,把纸铺在木板边沿,一笔一划写着:“三月初七,张老汉出发探粮道,携米一袋,任务:查流寇运粮路线、人数、时间、地点。”
江大牛站在一旁,看着她写字,忽然说:“以后这孩子该有个名分。”
“有了。”江尘说,“她是记事官。”
“啥?”
“记事官。”江尘重复,“往后所有进出、消耗、探报,全由她记。错一字,罚半碗米。”
小婉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赶紧低头继续写。
日头渐高,村口传来脚步声。一名青壮跑回来,气喘吁吁:“张老汉进了山道,两个弟兄按令返程。他没发现尾巴,一首往南。”
江尘嗯了一声,没显意外。
那人又说:“路上碰见他坐下歇了会儿,把米袋打开看了两眼,还用手拍了拍,像是……确认是不是真的。”
江大牛笑了:“看来是真的动心了。”
“不是动心。”江尘说,“是安心。他知道这袋米不是施舍,是他拿命换的第一笔本钱。”
午后风起,吹得打谷场边晾晒的豆秆沙沙响。江尘一首坐在木板前,时不时用炭笔改几个字。小婉来回跑了五六趟,烘干纸张、重抄条目,肩膀被竹篮磨出一道红痕。
快到申时,李阿婆拄着杖从自家出来,经过打谷场时停了一下。她看了看江尘画的地图,又看了看小婉手中的记录本,没说话,转身走了。
没过多久,她让孙子送来两只腌菜坛子,说是给小婉下饭用。
江尘瞥了一眼,没谢,也没推。
天将黑时,江大牛过来汇报:“西头屋子清过了,没留纸片,也没暗记。张老汉走前烧了张旧契,可能是他原来的卖身文书。”
“烧得好。”江尘说,“说明他想断后路。”
“那你真信他能回来?”
“不一定。”江尘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灰,“但我得让他觉得,回来就有活路。只要他心里还有这个念想,就会尽力活着回来。”
江大牛沉默一会,低声说:“你这招,比赵五爷那一套狠。”
“不一样。”江尘望着南面山口,“赵五爷用债拴人,我用粮引路。一个是往下拖,一个是往上拉。”
夜色渐浓,油灯点亮在各家窗内。江尘回到祠堂,从床底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七枚刻着爻纹的木片。他一枚枚摆在地上,反复排列组合,试图从中看出点征兆。
但卦象未现,心也未乱。
他知道,这一局,只能靠人,不能靠天。
第二天清晨,小婉早早来到打谷场,把昨晚烘干的记录重新抄在一张厚纸上。她在“鹰嘴崖”三个字下面加了三条横线,表示重点追踪。
江尘来时,看到她在用炭笔描边,便说:“以后重要地点,用红土汁画框。”
“可红土遇雨会化。”小婉说。
“那就每天补一次。”江尘说,“情报不怕慢,就怕断。”
中午时分,一名妇人抱着孩子路过,看见小婉在记东西,嘀咕了一句:“外人都能拿一袋米,我们累死累活才分半升。”
话音未落,江大牛正好扛着木料经过,放下担子往她面前一站:“那你要不要去南边走一趟?敢不敢查流寇的路?”
妇人缩了缩脖子,抱着孩子快步走了。
傍晚,江尘召集几名骨干在祠堂后屋开会。他明确下令:从今日起,凡外出探讯者,视风险高低给予粮食奖励;回报属实,加倍发放;虚报者,逐出村子,永不接纳。
众人默然点头。
散会后,小婉悄悄问:“尘哥,要是张老汉三天后没回来呢?”
江尘看着南面漆黑的山影,说:“那就说明,鹰嘴崖那边,己经不能走了。”
他转身走进打谷场,拿起炭笔,在木板上写下:“第三日,待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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