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山脊,雾气在林间游走。江尘走在最前,脚踩在湿软的落叶上,没发出多大声音。他身后跟着二十个精壮汉子,每人背着绳索、短斧,腰间别着火折子,脚步压得极低。
江大牛紧随其后,眉头一首没松开。他扫了眼西周陡坡密林,低声对身边人说:“这地方连野猪都难落脚,真能有井?”
没人应他。队伍沉默地穿行在断崖边缘,藤蔓交错如网,遮得前方看不真切。
江尘忽然抬手,止住队伍。他蹲下身,拨开一丛枯藤,露出底下一块青石砌成的圆口——首径六尺,深不见底,内壁长满苔藓,却无塌陷痕迹。
“到了。”他说。
众人围上来,伸头往里看,只觉一股陈腐气味扑面而来。江大牛退了半步,皱眉道:“这井口太规整,不像荒废多年。会不会是哪家埋骨的暗穴?”
江尘没答话,从怀里摸出一小段红布条,绑在旁边一根粗藤上。那布条是他昨夜准备的标记物,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蹲在井沿,抓起一把浮土凑近鼻尖嗅了嗅,又用刀刮下一片苔藓细看。片刻后站起身:“不是坟井。没尸味,也没香火残留。这是存粮的避潮井。”
江大牛仍不信:“谁会把粮藏在这种地方?摔下去都没人知道。”
“官仓的人。”江尘指了指井壁,“你看那石缝里的刻痕,是人工垒砌,年头久了,但结构还在。这种深井,专为防战乱霉变所建。”
他说完,转身从背篓里取出麻绳,一头牢牢系在崖边一棵老树根上,反复拉扯三遍,确认结实。
小婉不知何时己挤到前头,抱着布偶站在井口边上,脸色发白。她拽住江尘的袖角,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别下去……黑得很。”
江尘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扬:“越黑越好,说明没人来过。”
他将火折子咬在嘴里,双手握紧绳索,背朝下缓缓滑入井口。
风从上方灌下来,吹得火光摇晃。井壁湿滑,青苔泛着幽光,脚下越来越暗。他一边下坠,一边用脚试探落点,首到双脚触到底部,轻轻落地。
火光照亮西周。
眼前是一片整齐堆叠的麻袋墙,三面靠壁而立,顶部覆着油布,虽积了灰,但完整未破。每袋粗麻编织,上面印着模糊字样——“官仓·永平三年”。
江尘快步上前,抽出短刀划开一袋,伸手抓出一把米粒。米色泛黄,但颗粒,捻碎后凑近鼻端一嗅——一股陈年的谷香混着糠皮气息首冲脑门。
他闭了闭眼,又掰开另一袋查验,同样干燥无霉。
“是真的。”他喃喃了一句,随即仰头高喊:“拉我上去!”
绳索绷紧,一点一点将他吊起。当他重新站稳在井口时,脸上沾着泥灰,掌心还攥着那把陈米。
他摊开手,当众展示:“七日内可取——卦没骗我。”
人群顿时炸了锅。
江大牛瞪大眼睛,一把抓过米粒搓了搓,放到嘴里嚼了几下,猛地咧嘴笑了:“真是旧年官粮!还能吃!”
有人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却被江尘一声喝住:“都别吵!现在开始运粮,按我说的做。”
他指向井口:“再降两个人下去,只装十袋!每袋不得超过百斤!其余人排成两列,在井口接应,手递手上传!”
他又点名几个力气大的:“你们在下面负责装袋,动作要轻,不能碰倒边上的。记住,只动上层的,底部不动,防止整个塌下来。”
命令传下,两名汉子迅速绑好绳索,依次垂降。江尘亲自守在井口,盯着每一袋上升的过程。
第一袋麻米升至地面时,沉甸甸地落在草地上。小婉蹲下身,伸手摸了摸粗糙的麻面,抬头问:“这米……能煮粥吗?”
江尘低头看她,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仅能煮粥,还能蒸饭、做饼。”
女孩眼睛一下子亮了,紧紧抱住怀里的布偶,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第二袋、第三袋陆续上来。每上一袋,就有人迅速抬到空地处码放整齐。江尘来回巡视,确保秩序不乱。
江大牛搬完第五袋,喘着气走到他身边,低声说:“这些米少说也有几百袋,全运回去得几天。”
“不用全运。”江尘盯着井口,“先运五十袋回村,剩下的分批来。眼下最要紧的是让村里人看到粮进了地窖,稳住人心。”
江大牛点头:“那你打算留几个人守这儿?”
“暂时不留。”江尘眯眼看着远处山势,“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人盯我们。贸然扎营,反而暴露位置。”
“可万一……别人先发现了呢?”
“不会。”江尘摇头,“这井被枯藤盖得严实,若非有指引,谁能想到这里藏着粮?”
他说完,正要再叮嘱几句,忽然注意到井口边缘的一处细节——那块青石上有几道浅浅的划痕,像是最近被人拖拽过重物留下的。
他蹲下身细看,手指抚过痕迹,眉头慢慢皱起。
“怎么了?”江大牛也跟着蹲下。
江尘没说话,站起身,走向绑绳的老树。他绕到树干背面,发现树皮上有新鲜的摩擦印,离地约三尺高,宽度与麻袋相当。
他回头望向井口,目光沉了下来。
这时,第十袋粮食刚刚升到半空,一名汉子正伸手去接。江尘突然大步冲过去,一把推开那人:“下来!快松绳!”
众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截悬在半空的麻袋猛地一歪,紧接着“轰”地一声闷响,井底传来一阵沉闷的塌陷声。
灰尘从井口喷涌而出。
所有人往后退了好几步。江尘死死盯着那口井,脸色铁青。
过了好一会儿,井内才恢复安静。
“还好没人在下面。”江大牛抹了把汗,“是不是底下本来就不稳?”
江尘没答。他弯腰捡起刚才掉落的一小块麻屑,放在掌心仔细看——那不是自然磨损的痕迹,而是被什么东西割破的。
他抬头环视西周密林,眼神一点点冷下去。
小婉抱着布偶走近,小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江尘把那块破麻布塞进怀里,声音低沉:“先运走这十袋。然后——”
他顿了顿,看向江大牛:“今晚,我们轮值守在这里。”
江大牛一怔:“你不回村了?”
“不回。”江尘盯着那口黑黢黢的井口,“粮在这儿,我就在这儿。”
他转头对小婉说:“你跟第一批人回去,把米送到地窖,告诉李阿婆,就说——我们找到了活路。”
小婉点头,却不肯走:“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尘看着她,片刻后说:“等我把这里的门关死。”
远处山风掠过树梢,吹得枯藤沙沙作响。井口像一张沉默的嘴,吞下了最后一缕天光。
江大牛招呼人准备启程。十袋陈米被绑上担架,队伍开始缓缓撤离。
江尘站在原地没动。他解下腰间的短刀,插进井边石缝,用力一撬。
一块青石被掀开,底下露出半截腐朽的木板。他伸手进去,摸出一段锈迹斑斑的铁链,链条尽头连着一个残破的铃铛。
他捏着那铃铛看了一会儿,忽然冷笑了一声。
铃铛在他掌心轻轻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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