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望没去拆那封密信呢。
她就把信搁在青铜阵列的共振盘上，火漆上那闭着的眼睛，被地心传来的微光一照，微微地抖着。
风语塔顶层的空气啊，就跟铁似的，死死地凝住了。只有导音管深处传来那种低低的嗡嗡声，就好像大地在把疑问吞下去似的。
过了一小会儿，朔望抬手了，手指顺着沙盘的边儿划过去，细沙就“簌簌”地往下掉，堆出了三道同心的弧线。
“他们害怕的呀，不是答案。”朔望的声音轻轻的，可就像拿凿子往石壁上敲似的，“是提问这件事儿本身。”
子桑先生的密信里写着：京城里己经有儒官整宿整宿地不睡觉了，枕头边上摊着《提问之声》的手抄本，翻来覆去地琢磨其中一个问题——“为啥月亮老是只有一面朝着人呢？”有人在梦里突然坐起来，嘴里嘟囔着：“要是天体自己就有规律，不需要神的旨意来推动……那圣贤书里教的那些东西，又算个啥呢？”
朔望心里明白，思想这东西一旦开始追问了，就再也没法回到那种糊里糊涂的状态了。
她一转身就朝着主控晶石走过去了，手掌按下去的那一瞬间，整个风语塔内部的共鸣结构一下子就变了方向。
本来在黄昏的时候固定播报农时、气压、土壤酸碱值的广播铜铃，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取而代之的呢，有了一段全新的音频序列，这音频啊，通过地下导音系统，就这么扩散到百里远的村落里去了。
然后就听到这么个声音：“要是光都会弯，那咱们还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不？”
这声波就跟针似的，一下子就把晚霞给刺破了。
到了第二天黄昏的时候，问题就变成了：“种瓜得瓜这道理咱都懂，可要是土壤还记得上一季的毒呢？”
再往后呢，又有新的问题了，像“水都是往低处流的，但是它有没有问过山有没有意见呢？”还有“雷是从哪儿来的呀？真的是天发怒了吗？或者其实就是云层里的电在找出口呢？”
每一个这样的问题啊，就好像是一颗被埋到土里的火种似的。表面上看起来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动静，实际上啊，是在悄悄地酝酿着什么呢。
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国子监藏书楼的最里面，子桑先生被“请”到东厢房去了。
说是奉旨去研修《礼制考辨》，可实际上呢，周围到处都有人盯着，根本就动弹不得。
书案上堆得满满的都是《孝经衍义》《正统论》这些书，可他呢，只在夜里点上一盏油灯，然后用自己的指甲在竹简的背面刻下新的问答。
就在那天夜里，月光斜斜地照在窗棂上。
那个值守的儒官在廊下打盹儿呢，手里拿着半卷破破烂烂的《天工开物》，就这么滑落到膝盖上了。他突然睁开眼，眼睛首勾勾地盯着“凸镜聚火”这西个字，好半天都没挪开。嘴唇轻轻蠕动着说：“这法子要是给老百姓用，那不就人人都能像祝融火神一样了？那灶台上就不用拜火神了，田埂上也能弄出大火来……到时候祭司还有啥用啊？”
他这话音还没落呢，突然有一道很微弱的光斑跳到了纸角上。
接着，一股烧焦的味道就散开了。
那个儒官猛地一抬头，就瞧见子桑站在月光下面呢。子桑手里拿着一块旧铜片，正慢悠悠地调整角度呢。那清冷的月光就被他这么一聚，变成了一个滚烫的光斑，正好落在书页的边缘上。
一缕青烟慢慢升起来了，就像一条不声不响搞反叛的蛇似的。
子桑轻声地说：“你读了那么多的书啊。可还不如我这一下子带来的灼痛让人明白事儿呢。”
那儒官踉跄着往后退，一下子就把木几给撞翻了。他刚要惊呼，结果自己把自己给噎住了，啥声音也没发出来。
第二天早上，藏书楼西翼突然着火了。
还好救火救得及时，不过呢，只有《禁器辑要》这一整册书被烧得干干净净的。
官方说这是因为“烛火不小心”才着的火，也没人被追究责任。
而且啊，根本就没人能想到，点着这书的，竟然是一缕被折射的月光。
就在这个时候，边境的某个矿场有动静了。
老凿正拄着铁杖检查那些报废的魂锁环呢，突然眉头就紧紧地皱起来了。那些合金环啊，按道理早就该脆化然后断掉了。可是你猜怎么着？它们内部的晶格居然排列得特别规整，就跟经过高温退火之后的那种排列一样呢。这种情况啊，那是长时间被稳定的红外辐射照着才会有的特征，这和饲神阁推广的“省柴灶”的余热曲线那是严丝合缝，一模一样啊。
“哼，有人居然拿咱们的灶，去炼他们的锁呢。”老凿冷冷一笑，就把小砾叫过来，让他去检测共振频率。
没一会儿，数据就传回来了。说是在夜间固定的那个时间段，地面震动的频率集中在12.8赫兹，巧了，这个频率刚好和某种金属疲劳断裂的峰值是一样的。
然后又去查了查周边那些囚徒的作息记录。发现啊，每天晚上吃完饭之后，他们就集体跺脚，整队回监牢，这一跺脚就得持续七分钟呢。
“这肯定不是巧合啊。”小砾的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说，“他们这是在用共振的办法，把锁定机构给震碎呢。”
老凿一边摸着一块烧黑了的锁芯，一边小声笑着说：“他们拿咱们的知识去锁人，咱们就拿他们的牢房来炼钢。”
这消息传到风语塔的时候呢，朔望正站在一个高高的坡上，望着远方的荒原呢。
在那黄沙的尽头啊，模模糊糊能看到一个孤零零的讲堂的轮廓。这个讲堂啊，是她让人新盖的。那地方可偏了，根本就没有路能到那儿，连口井都没挖呢。
在图纸上啊，标的是“废弃教学点”，可实际上呢，明天就会有一批特制的《基础光学图解》“不小心”落在那儿的讲台上了。
她可没说自己要干啥。当天夜里呢，她就在日志上写了个新指令：
“让问题自己变得棘手起来。”朔望站在风语塔的最顶层，手指头轻轻在晶石阵列边缘一道新出现的裂痕上抚过。
地脉波动图在她眼前展开，就像一条条受到惊扰的蛇似的，是那种波纹状的光带。
她站在那儿没动，就静静地盯着那九个不正常的能量节点看，这些节点虽然还没爆发，可己经是跃跃欲试的样子了。
不过呢，她这时候的心思啊，还在三天前收到的消息上呢。南方有三个县，老是有妖火冒出来。
“就差那么半寸，就能烧掉一间房子。”
这话现在都被刻在木牌上了，立在十几个村子的入口呢。
字刻得很糙，但是却有一种特别冷酷的精确感。
朔望听到这话的时候，嘴角就微微往上翘了翘。
这可不是嘲讽，而是满意呢，为啥呢？她设的陷阱啊，己经掐住猎物的喉咙了。
她让小砾在荒坡上盖了那个假讲堂，看起来到处都是漏洞。《基础光学图解》里故意放进去一组错误的焦距公式，把凹面镜的聚光点给错移了三厘；算反射角的时候把大气折射修正给省略了；就连材料的耐热极限值都标得模模糊糊的。
任何真懂原理的人一眼就能看穿这把戏，可是那些贪心的人可不会仔细看，他们就想赶紧学会“神术”呢。嘿，果不其然啊，还没过五天呢，镇灵司的那些密探就偷偷摸摸地钻进讲堂里去了，然后卷了东西就跑了。
他们还以为自己偷到了能开启啥强大力量的宝贝钥匙呢，哪知道啊，拿走的就是一包能引火的硫粉。
这头一场火灾就出在桐庐村。有一间茅屋，那屋顶突然就着起火来了，怪得很呢，没烟也没火苗子，就好像那火是自己冒出来的一样。
紧接着啊，清溪、雁口这地儿也出事了，就短短三天的工夫，七户人家的房子就都烧成灰了。
老百姓们吓得到处跑，各种传言也跟着起来了。有人就说：“饲神阁到处散书，这是在迷惑大家呢！谁要是学了那些东西，谁家就得遭天火！”还有那些神官呢，爬到高处就开始宣讲：“这就是亵渎上天秩序的惩罚啊！”
可就在大家都特别恐慌的时候，那些真正参加过夜里讲习的村民站出来了。
他们在村子口支起一块黑板，拿着炭条就开始画正确的光路图，然后指着太阳的角度，扯着嗓子解释：“不是光要烧你们家，是你们把镜子摆错地方啦！”还有人当场就演示呢，拿着破锅底磨出个曲面来，再调整一下支架的角度，就把光斑稳稳当当地投到水盆里，把水都给烧热了。
“这叫省柴火，可不是招来灾祸的事儿。”小孩子们围在旁边，拍着手又笑又闹的，那些老人呢，眯着眼睛看，眼睛里的疑惑慢慢地就没了。
知识啊，头一回就这么以“纠错”的样子，把自己给净化干净了。
就在这个时候，边境那边传来青隼的消息了。朔望把夹在军报缝儿里的竹片拿出来展开，眼睛慢慢地扫过上面那一行小字：“老百姓的智慧就像火一样，你要是禁止它，那就成灾了，要是引导它，就能照亮田野。”那笔锋，老有劲儿了，墨色也深得很，就好像写完字后好长时间都没放下笔似的。
她把眼睛闭上了一会儿。
这个人啊，总算是迈过那道坎儿了。
他以前可是朝廷的一把利剑呢，接到命令就去剿灭那些所谓的“邪学”，到讲堂去巡查，把相关的人都记到名单上。
但是现在呢，他不但没去毁掉小孩子手里的铜盆，还默认他们在驿站的墙上刻什么杠杆和滑轮的图案；他把《禁智令》给撕了，还写了自己的“兵谏”，他可不是要造反，就是想让上面的人能听到，有些事儿就像火一样，压都压不住了。
朔望心里明白，真正的战争啊，从来就不是在战场上打的。
而是在人的心里，看人们选择去相信什么。
她一转身就朝着主控台走过去了，然后启动了新一轮的广播顺序。
这一回呢，不是提问了，而是开始播一组数据：“南纬十三度那儿啊，春天的时候日照峰值持续的时间呢，是每天从九点二十七分到十一点零三分，我建议啊，凹面镜的倾角调整到……”
话还没说完呢，导音管突然就发出了特别尖锐的啸叫声。
系统的自检灯一下子就从绿色变成红色了。
朔望皱了皱眉头，把监测图谱调出来一看，在京畿南郊，原本只有孤零零一盏荧光菌灯的坐标那儿，竟然一下子冒出来了八道新的信号。
这九个点啊，排列得就像有什么阵势一样。
她的手指就停在半空中了，瞳孔也微微收缩了一下。那盏灯啊，是她在三个月之前亲手弄出来的一个实验品呢。这个实验品是用基因编辑过的菌株，再加上地磁谐振来提供能量的。按道理说，它应该自己运行，而且不会复制的。
但是现在呢，出状况了。
它居然分裂了。
还不是随随便便分裂的，是按照某种规律分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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