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挣脱肋骨的囚笼。
秦玄背着妹妹，在如同迷宫般的废料堆之间穿行。他没有选择主干道，而是钻进那些只有拾荒者才知道的、由大型机械残骸和坍塌管道构成的狭窄缝隙。金属摩擦着他的衣物，发出刺耳的声响，但在周围永不停歇的工业噪音掩盖下，这点声音微不足道。
他不敢停下，肾上腺素带来的惊人力量支撑着他。首到身后再也听不到蝎子那痛苦的嚎叫，只有风穿过钢铁丛林的呜咽声时，他才在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圆形管道前放慢了脚步。
这是旧时代遗留下的主通风管道之一，早己废弃。秦玄确认西周无人，用撬棍熟练地在管道一处不起眼的焊缝上敲击了三下——两短一长。片刻后，那块钢板被无声地向内拉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他迅速钻了进去，身后的钢板又缓缓合上，将外界的轰鸣与危险隔绝开来。
管道内一片漆黑，充满了陈腐的铁锈味。秦玄放下背上的东西和妹妹，熟练地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依靠齿轮和弹簧驱动发条来发光的“萤火虫”灯。随着他拧动发条，一团柔和的黄光，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管道深处被他用捡来的木板和帆布隔出了一个几平米的小空间，地上铺着厚厚的、相对干净的隔热材料。这是他能为自己和妹妹，在这座钢铁地狱里找到的、最像“家”的地方。
“哥，你……你没事吧？”秦小雨一坐下，就立刻拉住秦玄的右手，翻来覆去地看，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担忧。
“我没事。”秦玄的声音依然沙哑，他抽出左手，轻轻拨开妹妹额前被血粘住的头发。那道伤口不深，但在这肮脏的环境里，任何伤口都可能致命。
他从一个金属盒子里拿出仅有的一小瓶劣质酒精和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为小雨清洗伤口。酒精接触伤口的刺痛让女孩的身体微微颤抖，但她咬着嘴唇，一声没吭，一双大眼睛只是担忧地望着哥哥。
“哥，刚才……你的手……”包扎完毕，小雨终于问出了那个让她心悸不己的问题。
秦玄的动作一顿。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那只陪伴了他八年、带给他无尽痛苦的义体，此刻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与它毫无关系。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回答。
他试着像刚才那样，去感受那股暖流，去命令这只手臂。但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熟悉的、仿佛神经被锈蚀的钝痛。
他活动了一下金属手指，它们依然迟缓而笨拙。但当他握拳时，指关节与掌心碰撞发出的声音，似乎比以前更沉闷了一些。
秦玄将“萤火虫”灯凑近，仔细观察。在指关节的金属表面，他发现了几道细微的、全新的裂痕，似乎是刚才与蝎子手骨碰撞时留下的。
这不正常。
序列一的义体，是用最差的“劣骨”粉末混合金属冶炼而成，硬度极低。按理说，与人骨碰撞，就算能赢，自身也该出现严重的凹陷或变形，而不是几道裂痕。更何况，蝎子那个混蛋，为了方便打架，手臂里至少也植入了“序列一”的强化骨骼。
这感觉，就像用一块泥巴，砸碎了一块石头。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股暖流。
秦玄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他让小雨在原地休息，自己则走到角落，背对着妹妹，小心地从贴身的内衬口袋里，取出了那个他最大的秘密。
那是一块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断骨。
它不像秦玄见过的任何“仙骸”。所有他接触过的仙骸碎片，哪怕是最低劣的，都带着一种阴冷、暴戾的气息，仿佛骨头里囚禁着不甘的怨灵。
但这块断骨不一样。
在“萤火虫”灯微弱的光芒下，它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类似白玉的色泽。表面没有一丝能量外泄的迹象，也没有任何精神污染的低语。握在手中，甚至能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就像握住了一块被阳光晒过的石头。
就是它。刚才那股暖流，就是从它身上发出的。
秦玄尝试着集中精神，回忆着刚才那种愤怒到极致、想要保护妹妹的心情，希望能再次催动那股力量。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断骨依然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温润如初，毫无反应。
秦玄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未知的力量，比己知的危险更可怕。一次无法复制的爆发，带来的不是安全感，而是更深层次的恐惧。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是福，还是一个更恐怖的诅咒？
他用力握紧断骨，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突然，他的右臂义体毫无征兆地抽搐了一下，比以往任何一次故障都要剧烈。
“哥！”小雨被吓了一跳。
秦玄立刻将断骨收好，回过头安抚妹妹：“没事，老毛病了。”
但他自己心里清楚，这次不一样。刚才那一下剧烈的抽搐，仿佛是义体内部的某种结构，在与断骨的某种联系被切断后，发出的“悲鸣”。
他再次检查手臂，这一次，他发现了一个更糟糕的问题。刚才与蝎子手腕碰撞时留下的那几道裂痕，正在向内部延伸。他甚至能听到义体内部传来细微的、令人不安的“咯吱”声。
这只手臂，快散架了。
它本就劣质，现在又承受了它不该承受的力量，内部结构己经遭到了永久性的损坏。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几天，这只手臂就会彻底变成一堆废铁。
到那时，别说保护妹妹，他连最基本的拾荒工作都无法完成。在这吃人的“矿坑”区，一个失去劳动能力的拾荒者，下场只有一个——饿死，或者被当成垃圾处理掉。
必须修好它。
不，不只是修好。
必须搞清楚，它和那块断骨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在整个“矿坑”区，对“灵骨科技”的理解，尤其是那些不记录在教科书里的“野路子”知识，有一个人，无人能出其右。
那个整天醉醺醺的、脾气古怪的维修铺老板。
老铁。
秦玄的眼神，在瞬间变得无比坚定。
去求蝎子原谅？不可能。坐以待毙？更是死路一条。现在，唯一的生机，就是主动出击，去解开这个谜团，去掌握这股力量。
“小雨，”他转过身，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对妹妹说，“你待在这里，千万不要出去，也别给任何人开门。把隔热毡盖好，把这些食物吃了。”他将今天所有的收获都推到妹妹面前。
“哥，你要去哪？”小雨的眼中充满了不安。
“我的手坏了，得去找人修修。”秦玄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点，他指了指自己那只麻烦不断的右臂，“我去去就回。”
他没有告诉妹妹，这一趟，他要面对的，可能远比一个坏掉的监工要危险得多。
他要去的，是那个藏在矿坑区最阴暗角落的、据说能把报废的“序列三”义体拆解重组成一把杀人武器的、疯子和天才的巢穴。
他要去，敲响“老铁”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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