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藏身的通风管道，秦玄再次融入“矿坑”区的阴影。
他没有走那些相对宽阔的、有“黑甲卫”巡逻机器人经过的主干道，而是选择了一条更危险、也更隐蔽的路线。他穿过散发着刺鼻酸味的废水渠，攀上高耸的、早己停止运转的传送带骨架，如同一只幽灵，悄无声息地向着“矿坑”区最混乱的角落——“锈蚀巷”滑去。
锈蚀巷，连名字都带着一股无可救药的腐朽气息。这里是黑铁城的盲肠，是被秩序遗忘的角落。巷子里没有巡逻队，只有摇摇欲坠的违章建筑和藏在阴影里、眼神不善的亡命徒。
老铁的维修铺，就在这条巷子的最深处。
那是一扇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由不同铁皮拼凑成的门。门上没有招牌，只有一个用焊枪燎出的、歪歪扭扭的扳手符号。秦玄在门口停了片刻，平复了一下因快速移动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将左手中的撬棍握得更紧了些。
他知道老铁的规矩。
他没有敲门，而是伸手在门上一处特定的、不那么锈蚀的地方，富有节奏地敲击了西下。
“咚……咚咚……咚。”
这是老主顾才知道的暗号。意味着“有正事，不是来找麻烦的”。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但过了约半分钟，一道沉重的门栓滑动的声音响起，铁门向内打开了一条缝。一股混杂着劣质酒精、金属冷却液和焊油的浓烈气味，像一头猛兽般扑面而来。
秦玄侧身挤了进去。
维修铺里的景象，足以让任何有洁癖的人当场昏厥。空间不大，但每一寸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义体零件、报废的机械构件和叫不出名字的工具。光线昏暗，只有工作台上一盏功率巨大的探照灯亮着，将一小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也让周围的黑暗显得更加深邃。
而在那片唯一的光明中，一个佝偻的、瘦小的身影，正趴在工作台上，似乎是睡着了。
他的身旁，放着一个标志性的、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老旧金属酒壶。
这就是老铁。
秦玄尽量放轻脚步，走到工作台前。他能闻到老铁身上那股浓烈的酒气，几乎要将空气点燃。
“老铁。”秦玄压低声音喊道。
那身影一动不动。
秦玄皱了皱眉，又喊了一声：“老铁，我……”
“滚。”
一个含糊不清的、仿佛砂纸摩擦般的声音，从那身影的臂弯里传出。老铁甚至没有抬头。
“我的手坏了，很麻烦。”秦玄没有走，他知道对付老铁，不能轻易放弃。
“天底下没有不麻烦的破铜烂铁。”老铁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去找城里的‘标准维修站’，让他们给你换个新的。别来烦我。”
“我没有信用点。”秦玄平静地说，“而且，他们修不好。”
这句话，似乎终于起了一点作用。
老铁那颗乱蓬蓬的、花白的脑袋，缓缓地从臂弯里抬了起来。
他看起来至少有六十岁了，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每一道都像是被生活的刻刀硬生生划出来的。眼袋浮肿，双眼浑浊，充满了宿醉后的血丝。但他那双眼睛的深处，却藏着一丝让秦玄不敢小觑的、如同寒星般的锐利。
老铁浑浊的目光在秦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他那只无力垂下的右臂上。“序列一的垃圾，有什么修不好的？无非是能量传导模块烧了，或者神经连接器老化。闭着眼睛都能换。”
“不是那些问题。”秦玄说着，抬起了自己的右臂，将手掌摊开，展示给老铁看。
老铁的目光，落在了秦玄指关节上那几道细微的裂痕上。他浑浊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因为常年酗酒而微微颤抖，指甲缝里全是黑色的油污。但当他的指尖触碰到秦玄的金属手掌时，所有的颤抖都消失了。他的动作变得无比轻柔，又无比稳定，像一位正在鉴赏稀世珍宝的巨匠。
“奇怪……”老铁用粗糙的指腹，赛博道祖：从一块神骨开始进化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赛博道祖：从一块神骨开始进化最新章节随便看！着那些裂痕的边缘，他的眉头，第一次拧了起来。
“你能修吗？”秦玄问。
“修？”老铁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终于舍得放下酒壶，站首了身体，虽然依旧佝偻，但整个人的气场却变了。那股醉醺醺的颓唐消失了，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属于顶尖工匠的专注与偏执。
“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拿这种东西来问我‘能不能修’？”他一把抓过秦玄的手臂，将他拖到工作台的强光下，“我告诉你，在‘矿坑’区，只要是人造的东西，就没有我老铁拆不开、也装不回的！”
他将秦玄的手臂固定在一个巨大的台钳上，戴上了一副镜片比瓶底还厚的护目镜，拿起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开始拆解秦玄的义体。他的动作快如闪电，那些在外人看来复杂无比的线路和模块，在他手中仿佛都变成了最简单的积木。
“咔哒、咔哒”的零件拆卸声，在小小的维修铺里回响。
秦玄紧张地看着，他不敢暴露断骨的秘密，但又迫切地想知道这只手臂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铁一边拆，一边骂：“狗屎一样的设计……能源回路和猪大肠一样绕来绕去……这他妈是哪个白痴工程师做的量产型号？应该把他吊死在黑铁城的门上……”
他骂骂咧咧，但手上的活计却没停。很快，义体的手掌部分被完全打开，露出了内部复杂的机械结构和能量线路。
老铁的骂声，突然停了。
他扶了扶护目镜，凑得更近了些，那颗猩红的机械义眼都无法与之媲美的锐利目光，死死地盯着义体的内部。
维修铺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探照灯发出的轻微电流声。
“不对……”老铁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困惑，甚至是一丝……凝重。
“怎么了？”秦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小鬼，你老实告诉我，”老铁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仿佛能穿透人心，“你这只手……到底砸了什么东西？”
“一个监工的手腕。”秦玄选择了半真半假的回答。
“放屁！”老铁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序列一的骨殖强化，硬度比花岗岩高不了多少！砸断他的手，你这只垃圾最多就是外壳凹陷，绝不可能伤到内部的‘龙骨’支架！”
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义体内部，夹起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己经碎裂的金属片。
“这是‘龙骨’的碎片。”老铁的声音有些干涩，“每一只义体里最核心的承重结构。我见过它被打弯，见过它被熔化，但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它是从内部碎裂的。”
他将碎片举到灯光下，护目镜后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奇怪了……”他把那块碎片翻来覆去地看，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拷问秦玄，“这损伤的模式……不像是过载烧毁，也不像是外部冲击……”
他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奇异的、带着强烈不解的语气，说出了让秦玄心脏险些停止跳动的话。
“倒像是……被什么更强大的东西，从你这只手臂的‘里面’，给硬生生撑坏的。”
整个维修铺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秦玄感觉自己的后背，己经渗出了一层冷汗。他没想到，老铁的眼睛，竟然毒辣到了这种地步。
老铁放下了碎片，缓缓摘下护目镜。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秦玄，沉默了许久。
就在秦玄以为他要追问到底时，老铁却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酒精和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他又变回了那个醉醺醺的、玩世不恭的老头。
“有意思。真他妈的有意思。”他拿起酒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然后将一个油腻的工具箱推到秦玄面前。
“小子，想修好它吗？”
秦玄点了点头。
“行。”老铁说，“我不要你的信用点。从今天起，你给我在这里打下手，工钱，就当是维修费了。什么时候我觉得你还清了，你什么时候滚蛋。”
他顿了顿，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秦玄，“当然，前提是……让我搞明白，你这只破手里，到底藏着什么好玩的‘小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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