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经楼二层的藏书室被临时改造成了一间简易却不失庄重的会议室。一张古朴的黑木长桌擦拭得一尘不染，小翠奉上用养魂木浸泡的清茶，茶香宁神，却化不开空气中凝重的气氛。
左巡检坐在客位，双手置于膝上，一言不发，脑海中仍在回放着回响之厅那颠覆性的场景。他此行的目的、预设的方案、准备好的威逼话术，此刻都成了一堆无用的废纸。
“左巡检，请用茶。”陈序打破了沉默，他的姿态不像是一个待审的嫌犯，反倒像是一位主导商业会晤的东家。
左巡检端起茶杯，借着饮茶的动作整理思绪。他放下茶杯，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陈先生，明人不说暗话。你这鬼经楼，无凭无印，按律当查封。你的人，无职无牒，按律当收押。你所行的‘净化’之事，虽看似有效，却未经司里勘验，与城中庙宇抢夺香火阴德，按律……当诛。”
一连三个“按律”，是他作为城隍司官员最后的强势。
陈序静静地听着，脸上毫无惧色。他等左巡检说完，才微笑着点头：“左巡检所言极是。所以，我正准备向城隍司申请，将鬼经楼注册为‘特殊魂体净化服务外包供应商’。”
“……什么商？”左巡检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个词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一个专业的合作伙伴。”陈序解释道，“城隍司负责维护阴世秩序，抓捕怨魂。但抓捕之后呢？净化、超度、安置，这些工作流程繁琐，耗时长，成本高，且效率低下。我没说错吧？”
左巡检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陈序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所在部门乃至整个城隍司体系的痛点。阴魂越积越多，净化效率低下，不仅消耗了大量阴德预算，还时常因为“库存积压”导致怨气滋生，甚至引发二次祸乱。这是他们每个季度考评中最难看的一项。
“我们可以为城隍司提供服务。”陈序继续抛出他的核心理念，“你们将难以处理的怨魂‘外包’给我们，我们负责完成净化。为此，我们不要城隍司的任何预算，相反，我们愿意将净化过程中产生的‘增值收益’，与贵司进行分成。”
“增值收益？”左巡检本能地感到了其中的陷阱。
“是的。”陈序竖起一根手指，“一份怨魂，城隍司处理，可能需要花费三圭阴德的成本。而交给我们，我们不仅零成本处理，还能从中提炼出约等于一圭阴德的纯净魂力。这一圭，就是‘增值’。我提议，我们七，贵司三。”
左巡检的心脏猛地一跳。零成本处理积压的怨魂，还能凭空多出三成的纯利？如果这个方案能成，他南曹今年的业绩将一飞冲天，甚至压过另外三曹，他个人的功绩簿上也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这种诱惑，对于一个在官僚体系中挣扎多年的官员来说，是致命的。
“空口无凭。”左巡检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冷声道，“我如何信你？把核心技术交由城隍司掌控，我才能……”
“这不可能。”陈序断然拒绝，“核心技术是鬼经楼的生存之本。不过，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们可以签订一份‘对赌协议’。”
又是一个新词。
陈序不待他发问，便主动解释：“我们可以先签订一份为期三个月的试行协议。这三个月，城日志司每周向我们提供一百单位的‘原材料’，也就是怨魂。我们承诺，月底结算时，分给南曹的纯利，不会低于三百圭阴德。”
他看着左巡检，眼中闪烁着洞悉人心的光芒：“如果达到，我们的合作继续，并正式备案。如果达不到，鬼经楼任由城隍司处置，我陈序，也包括这套‘技术’，都将无条件归属南曹。左巡检，您看如何？”
左巡检的呼吸急促起来。这是一个毫无风险的赌局。赢了，他将获得一条稳定的、巨大的功绩与财富来源；输了，他不过是执行了最初的计划，甚至能将整套技术和这个神秘的年轻人一并收入囊中，功劳更大。
他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这个看似吃尽了亏的协议，实际上却用未来的巨大利益和零风险的现状，将他牢牢地捆绑在了陈序的战车上。
一旁记录的小翠，笔尖都在颤抖。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摩这种高层级的智慧博弈。先生没有动用一丝一毫的武力，仅凭言语、逻辑和一份精巧的“协议”，就将一位手握生杀大权的强权官员，变成了自己商业蓝图上的一环。她对“管理”和“规则”的敬畏，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好。”良久，左巡检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他锐利的目光盯着陈序，“为了确保‘产品质量’，我需要派一位‘技术监察’，入驻鬼经楼。”
这是他最后的反击，也是一次技术刺探的尝试。
陈序闻言，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当然，我们欢迎城隍司的监督。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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