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岭及周边山区。
中村一男骑在一匹高大的东洋马上,脸色铁青,眼神中交织着愤怒、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他带领着近两百名鬼子主力,加上近三百名被强征来的伪军和民夫,如同梳子一般,在这片在他看来如同迷宫般的山岭间己经转悠了大半天。
按照他的计划,这支强大的扫荡部队应该像铁锤一样,将躲藏在此的108师残部砸得粉碎。他派出了多支小分队进行侦察和侧翼掩护,主力则沿着预定的路线稳步推进,沿途搜索任何可疑的痕迹。然而,除了在几个废弃的村庄里找到一些108师遗留的、无关紧要的杂物外,他们连一个中国士兵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山势越来越险峻,道路越来越难行。沉重的装备和逐渐升高的气温消耗着士兵们的体力。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从今天清晨开始,他与柳河镇指挥部以及小王庄留守部队的无线电联系就变得时断时续,最后彻底中断。派去与后方联络的通讯兵也如同泥牛入海,没有回音。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头。
“报告中佐阁下!”一名负责侧翼侦察的军曹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上带着惊惶,“我们……我们在东北方向的山谷里,发现了大量帝国士兵的遗体!是……是之前派去野狼峪方向搜查的松井分队……他们……他们全部玉碎了!”
“什么?!”中村一男猛地勒住马缰,几乎从马背上跳起来,“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现在才报告?”
“遗体……遗体似乎被移动过,掩盖在灌木丛里,我们也是刚刚才发现……”军曹的声音带着颤抖。
中村的瞳孔骤然收缩。野狼峪分队被全歼,他竟然是在事发大半天后,通过偶然发现尸体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方不仅有能力吃掉他一支分队,还能从容地打扫战场,掩盖痕迹!这意味着,对方的活动范围和战斗力,远超出他的预估!
而更可怕的是,后方联系的彻底中断……小王庄……隘口……柳河镇……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他的老巢,他的后勤线,可能出事了!108师的主力,根本不在山里和他捉迷藏,而是跳到了外线,去抄他的后路了!
“八嘎呀路!”中村一男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地抽出指挥刀,疯狂地劈砍着身边的树枝,“狡猾的支那人!卑鄙的伎俩!”
周围的军官和士兵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跳,噤若寒蝉。
“命令部队!停止搜索!立刻集结!后队变前队!用最快速度,沿原路返回小王庄!”中村声嘶力竭地吼道,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慌而变得尖利。他必须立刻回去!如果后勤线真的被切断,他的部队携带的弹药和给养支撑不了几天!一旦陷入弹尽粮绝的境地,在这陌生的山区,后果不堪设想!
命令下达,鬼子的扫荡部队立刻陷入了混乱。原本分散搜索的部队需要时间收拢,疲惫的士兵们被迫掉头,沿着崎岖的山路开始强行军。沉重的装备和逐渐焦躁的情绪,使得行军速度并不像中村期望的那么快。
当太阳开始西斜,中村部队的先头部队终于气喘吁吁地接近了山区边缘,远远己经能够看到小王庄的轮廓,以及更远处那条至关重要的公路时,他们听到了前方传来的、虽然零星但却持续不断的枪声!
中村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最担心的事情,似乎正在变成现实。
“加快速度!冲过去!夺回隘口!”中村挥舞着指挥刀,驱赶着己经疲惫不堪的士兵。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108师立足未稳,他还能凭借优势兵力和火力,一举冲开包围圈,打通退回柳河镇的道路。
然而,当他带着主力冲到距离小王庄不到三里的地方,准备一鼓作气沿着公路冲向隘口时,却遭到了迎头痛击!
“砰!砰!砰!”
“哒哒哒!哒哒哒!”
公路两侧的山坡和林地里,突然爆发出了密集的枪声!子弹如同瓢泼大雨般从侧翼倾泻而来,瞬间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鬼子和伪军扫倒了一片!
是孙胜的324团!他们按照林峰的命令,在隘口与小王庄之间构筑了第二道防线。士兵们利用山坡、岩石和挖掘的散兵坑,形成了交叉火力网,牢牢地封锁了公路及其两侧的区域。
“隐蔽!反击!杀出一条血路!”中村红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命令道。
残存的鬼子兵反应迅速,立刻趴倒在地,或者寻找路边可怜的掩体,举枪向两侧的山坡还击。机枪手匆忙架起机枪,试图压制对方的火力。掷弹筒兵也冒着弹雨,向怀疑有火力点的位置发射榴弹。
“轰!轰!”几声爆炸在山坡上响起,掀起泥土和硝烟。
但324团的火力准备显然更加充分,而且占据了地利。他们的机枪阵地经过精心选择,射界开阔,又得到了步枪手的掩护。鬼子的几次试图冲锋,都被密集的火力打了回去,在公路沿线丢下了更多的尸体。
战斗陷入了僵持。中村部队被死死地挡在了距离隘口仅仅三里之外的地方,无法前进半步。而身后,赵启明指挥的323团,在发现中村主力试图突围后,也加强了对小王庄的火力压制,防止庄内鬼子趁机里应外合。
中村一男趴在一个土坎后面,听着耳边嗖嗖飞过的子弹和部下不断传来的伤亡报告,看着远处那看似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公路隘口,一股冰冷的绝望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涌上心头。
他意识到,自己真的落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对方不仅兵力不少,而且指挥者极其狡猾,战术运用得当。他们不是一群溃兵,而是一支拥有顽强战斗意志和明确战术目标的军队!
“电台!电台还能联系到柳河镇或者联队部吗?”中村抓住通讯兵的衣领,咆哮着问道。
通讯兵哭丧着脸摇头:“不行……少佐阁下……所有频道都没有回应……我们……我们可能被完全包围了……”
“八嘎!”中村一把推开通讯兵,颓然地坐倒在地。汗水、泥土和硝烟混合在一起,让他原本狰狞的脸庞显得更加狼狈和扭曲。
他知道,不能停留在这里。每多停留一分钟,士兵的体力和士气都在下降,弹药也在消耗。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冲破这道防线!
他猛地站起身,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命令所有部队!集中所有火力!炮兵,把所有的炮弹都打出去!步兵,上刺刀!为了天皇陛下!为了帝国的荣耀!冲锋!全员冲锋!一定要突破支那人的阵地!”
呜咽的军号声响起,伴随着军官声嘶力竭的嚎叫。残存的一百多名鬼子兵,以及那些被驱赶着的伪军,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在仅存的几挺机枪和掷弹筒的掩护下,发出了绝望的、歇斯底里的呐喊,如同潮水般向着324团的阵地涌去!
“板载!”
“板载!”
疯狂的吼叫声在山谷间回荡。这是陷入绝境的野兽,发起的最后一次,也是最凶猛的一次反扑。
孙胜在指挥位置上,看着如同蚂蚁般涌来的鬼子,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狗日的要拼命了!告诉弟兄们!把狗日的放近了打!用手榴弹招呼!机枪给老子往人堆里扫!一步也不准退!”
“是!”
钢铁防线,即将迎来最残酷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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