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悦的病好了，但身子还虚，李队长让她再休息两天，干点晒种子、选豆种之类的轻省活。
这天下午，她在仓库门口坐着小板凳，慢悠悠地挑着豆种，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很舒服。
陈江河和其他知青在附近场院里给麦种拌农药，离得不远。
王大姐端着个簸箕从厨房出来，看到这情景，眼睛转了转，笑眯眯地凑到陈江河身边。
“江河，忙着呢？”王大姐嗓门大，这一声引得旁边几个知青都看了过来。
陈江河正戴着口罩小心地配比农药，闻言抬起头：“王大姐，啥事？”
王大姐把簸箕往地上一放，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压低了点声音，但依旧能让附近的人听清：“没啥大事，就是……姐看你这两天，挺关心清悦那丫头的哈？”
这话一出，旁边拌农药的张小军几个立刻竖起了耳朵，互相挤眉弄眼。
陈江河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手里的活计：“王大姐你说哪儿的话，都是一个集体的同志，生病了关心一下不是应该的嘛。上次刘建军崴了脚，我不也帮着扶回来的？”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把对沈清悦的关心归结为普遍的同志友爱。
王大姐嘿嘿一笑，显然不信这套：“得了吧，跟姐还装？你那萝卜汤熬得，可比给刘建军的洗脚水用心多了！”
这话引得张小军几个噗嗤笑出声。
陈江河有点无奈，这王大姐，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只好说：“王大姐，你可别乱说，坏了人家沈清悦同志的名声。我就是看那萝卜水灵，正好她病了需要吃点顺气的，顺手的事。”
“顺手？咋不见你顺手给俺也熬一碗？”王大姐打趣道，眼睛瞟向仓库门口的方向。
沈清悦虽然离得有点距离，但王大姐嗓门大，断断续续的话飘进耳朵里，听到提及自己，尤其是“名声”两个字，她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头埋得更低，手里的豆种都快捏出汗来。
她又羞又急，生怕陈江河说出什么让人更难堪的话，或者……默认了什么。
陈江河知道不能再让王大姐发挥下去了，他放下农药勺，正色道：“王大姐，你这可是破坏革命同志团结啊。再乱说，下次伙房缺柴火，我们可不去后山给你砍了。”
这话半开玩笑半认真，既表明了态度，又给了王大姐台阶。
王大姐也就是图个嘴快活，见陈江河认真了，也就见好就收：“行行行，姐不说了，不说了！你们年轻人脸皮薄！俺去晾菜干去！”
她端起簸箕，扭着腰走了，临走前还冲仓库那边努了努嘴，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张小军凑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陈江河，挤眉弄眼：“江河，可以啊！悄没声息的！啥时候请我们吃糖啊？”
陈江河瞪了他一眼：“吃啥糖？农药拌麦种你吃不吃？赶紧干活！耽误了春播，队长饶不了你！”
张小军嘿嘿笑着缩了回去，但眼神里的八卦之火还在燃烧。
陈江河心里叹了口气。
就知道会这样。
农村地方小，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传得沸沸扬扬。
他和沈清悦最近的接触，修拖拉机是公事，工分和借书还算隐蔽，但这次生病送汤，动静有点大，到底还是引起了注意。
虽然王大姐被暂时唬弄过去了，但流言的种子己经种下。
他看向仓库门口那个单薄的身影，看到她连耳根都红透了，心里有些歉疚，又有些莫名的情绪。
他并不怕流言，重生一世，他早就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但他担心沈清悦。
她那样敏感怯懦的性子，能承受得住吗？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知青点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吃饭的时候，有人会“无意中”把陈江河和沈清悦的座位安排得很近。
集体劳动时，也会有人开玩笑似的让陈江河去“帮帮”体力弱的沈清悦。
虽然都是善意的、带着揶揄的玩笑，并没有恶意，但每次都会让沈清悦窘迫得手足无措，像只受惊的兔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陈江河。
看书不再去队部小屋，宁愿在宿舍里就着昏暗的煤油灯看。
路上碰到，也是远远看见就绕道走。
连眼神接触都不敢有了。
陈江河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明白，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本能反应。
他并不急于解释或靠近。
这个时候，越是急切，越会给她压力，也越会坐实流言。
他需要耐心，需要让事情自然冷却。
他也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和她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不是关于流言，而是关于那个更深层、更沉重、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秘密——那个夜晚。
只有把那个结解开，他们才有可能真正坦然地面对彼此，面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任何流言蜚语。
这个机会，他还在等。
几天后，流言似乎渐渐平息了。
毕竟没什么真凭实据，而且陈江河表现得太正常了，该干活干活，该说笑说笑，对沈清悦也恢复了之前那种保持距离的、普通的同志态度。
大家的新鲜劲过了，也就懒得再传了。
但有些东西，一旦起了头，就像堤坝上的蚁穴，看似微不足道，却可能在某个时刻，引发意想不到的波澜。
陈江河知道，王彩凤那双嫉妒的眼睛，一首在暗中盯着呢。
现在的平静，或许只是暴风雨前的假象。
他需要更加小心。
同时，也要加快步伐，尽快拥有保护自己和她不受伤害的力量。
春播即将结束，夏天就要来了。
时间，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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