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棠月险些气笑，他轻薄完她，转头就忘了？
见她蹙着眉，也不说话，陆云川语气有些不耐：“问你话呢！”
棠月按捺住心底的火气，挤出温柔的声音：“我......我是棠月。”
陆云川一个询问的眼神扫向后面抱着狗的淮安。
淮安几步跨到他身边，耳语道：“就是谢太傅硬塞给您的那个妾室！”
“是你？”陆云川不由有些惊讶，又将目光投向棠月。
那日在谢景年府中，他潜入书房被人发现，后来为了脱身，随手拉了一个婢女佯装成月下风流。
可从始至终，他都没看清过对方的面容。
唯一的印象就是：手劲儿不小！
他一时半会难以接受，眼前这个嫣然楚楚的少女，竟那个跳起来扇他巴掌的叼奴。
陆云川心底情绪有些复杂，既有对冒犯她的愧意，也有被扇了一巴掌的愠恼。
他清了清嗓子：“夜深了，你不在自己院里待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棠月脑子滴溜一转，快速回忆起那些年刷过的语文模拟题。
“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她低垂着眼睫，“我瞧着今夜月色极美，便想到园中走走。”①
“无意冲撞了世子，还请世子恕罪。”
她声音又轻又柔，言辞恭敬，一副胆小谨慎的样子。
陆云川眸色深沉，默了片刻，别具深意地挑了挑眉：“那日在太傅府，你可不是这般乖顺有礼，柔弱娇气。”
都寄人篱下了，不乖点，等着挨揍吗？
棠月藏在袖中的手狠狠捏了捏，盘算着这家伙是要兴师问罪，追究那一巴掌的事。
这人嘛，大多好面子，先把他捧起来，架得高高的，也就不好再翻旧账了。
“那日棠月惊吓过度，才失手......”她把身子伏低，一脸胆怯，“世子有君子之量，胸吞百川，自是不会与我计较。”
陆云川眯了眯眼，未将心中的疑虑宣之于口。
棠月见他脸上似乎并无愠色，决定开溜：“棠月不叨扰世子了，先行回......”
话音未落，就见陆云川弯腰拾起地上的一个小本子。
棠月脸色一变，伸手就去抢：“世子，这是我的。”
他手臂一扬，让她扑了个空，随即一个眼神示意，淮安抬臂挡住棠月。
陆云川一边翻看小本子，一边抬眼打量棠月，神情逐渐变得复杂。
“这上面记录的什么？”
他语调平缓，探究的目光却清明锐利。
棠月不由紧张起来，支支吾吾道：“没记什么，就是随手涂写的......”
随手涂写？陆云川不信。
这本子上的内容表面上看着是一堆奇怪的符号，但某些图案重复出现，能隐隐看出有些规律，似是一种他没见过的文字。
“拿去吧。”
陆云川抬手，小本子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淮安见状退开几步，不再阻挡棠月。
“多谢世子。”棠月没想到他这么好糊弄，心下暗喜，走上前要拿回小本子。
谁知她刚一伸手，就被陆云川扣住手腕，猛地将她拉到身前。
两人近在咫尺，月白的斗篷贴着他墨黑的锦袍，陆云川微微低着头，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畔：“你不老实。”
他将棠月的惊慌尽数收入眼底，声色冷厉：“说，大晚上的，你在我院子附近溜达，究竟想干什么？”
“疼.......你弄疼我了！”棠月一边挣扎，一边思考对策。
陆云川非但不松手，又用另一只手掐住她白皙纤细的长颈：“谢景年让你做什么？”
棠月挤出无辜的眼泪，声音委屈极了：“我能做什么？我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婢女罢了。”
“若不是世子你行事轻佻，惹恼了太傅，太傅也不会把我送给你。你以为我想来这国公府？”
陆云川看着那泪光闪闪的清眸，稍稍松了手上力道，却没放开她：“怎么，让你做本世子的妾，还委屈你了？”
“我哪有资格委屈？”棠月语声哽咽，“我与世子有云泥之别，世子自然是瞧不上我的。”
“别人都说一如侯门深似海，我既然进了国公府，就要为自己打算，为自己寻一个依靠。”
陆云川皱眉：“依靠？”
棠月含泪点头：“我的依靠就是夫君你啊。世子你不来见我，就只能我来见你了。”
夫君二字叫得极其娇柔，她都快被自己恶心吐了，却硬着头皮含情脉脉地看他。
陆云川面色一红，转瞬又变得青白，慌忙松了手，退开一步，结结巴巴呵斥：“不......不许叫夫君。”
一旁的淮安摸了摸下巴，心道：世子还是太嫩了，跟画本子里的纯情小姑娘似得。
他凑到陆云川身边，小声提醒：“世子，本子！本子！”
陆云川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又端起高冷的架子：“说，你到底写的什么？”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棠月抽泣着抹泪，“我在园中对月思人，情不自禁写下一些心境。”②
淮安抱着胳膊“咦”了声，心中暗叹：高手！
陆云川听得头皮发麻，愣是缓了一下，才问：“别扯有的没的，既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为何不用正经文字，搞些奇怪的符号，是想遮掩什么？”
棠月笼在袖中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又落下几大颗泪珠：“不怕世子笑话，其实我不会写字。”
“不会写字？”陆云川又气又笑，“那你还能念诗？”
棠月悲伤道：“我出身不好，没念过书。”
“从前侍奉太傅文墨，常听他吟诵诗词，我便偷偷学了些，却是不懂得写字，只能自己胡编乱造些图案来记录。”
陆云川按了按眉心，她的解释好像说得通，但又很离谱。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本子先搁本世子这儿，你先回去。”
陆云川说罢拂袖而去，淮安跟在一旁：“世子，这姑娘长得仙姿玉色，怎么可能是个普通婢女。那日太傅非要将她塞给您，肯定有所图谋。”
陆云川别有意味地盯他一眼：“仙姿玉色？黑灯瞎火的，你倒是瞧得仔细。本世子怎么觉得姿色平平？”
“是淮安眼神不好，现在想想，跟厨房的刘大娘也差不多。”
淮安生硬地附和，心道：您刚才看人姑娘的眼神可不清白，姿色平平您还瞧了那么久。
陆云川若有所思：“确实有古怪。一个婢女，竟能吟风弄月，出口成章。”
“世子，您看她方才的所作所为，又是在您面前卖弄才情，又是往您怀里扑。”淮安顿了顿，极为笃定地道，“她在勾引您！”
①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出自清.袁牧《十二月十五夜》】
②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出自唐.黄景仁《绮怀十六首，其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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