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客车在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后，死死地停在了山道隧道的中央。
令人窒息的柴油味和金属摩擦的尖啸混合在一起，灌满了整个车厢，乘客们的惊呼和咒骂瞬间沸腾起来。
林惊蛰的瞳孔在那一刻瞬间收缩。
混乱中，她的视线越过前排慌乱的人头，死死锁在驾驶座上。
司机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脖颈后方，那片本该有灰碑会职员皮下芯片微弱光点的皮肤，光滑得像一张白纸。
不是意外。
她几乎是本能地做出判断，身体比思绪更快。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前方，她像一尾滑溜的鱼，不动声色地从座位滑向车尾。
车窗帘厚重的阴影成了她最好的掩护，指尖冷静地探向固定在车壁上的安全锤，目标不是锤头，而是内部那根不起眼的弹簧。
几秒钟的拆解，一截淬炼过的钢丝被她悄无声息地藏进了袖口，冰冷的触感让她狂跳的心脏镇定了几分。
三分钟，车厢内焦躁的情绪攀升到顶点。
也就在这时，隧道两端被刺眼的远光灯彻底封死。
五辆没有任何牌照的黑色皮卡如同幽灵般堵住了所有去路，车门洞开，一群穿着统一黑色夹克的男人跳了下来，他们手里拎着的不是枪，而是闪烁着蓝色电弧的电磁棍。
乘客们的咒骂变成了恐惧的抽泣。
车门被暴力拉开，为首的男人，一个下颌线上有道刀疤的壮汉，举着一台平板电脑走上车。
屏幕上，一张用红漆画成的人脸复原图，正对着车厢里每一双惊恐的眼睛。
那是昨夜码头仓库的现场，被赵振邦处理过的“证据”。
“清道夫”们开始从第一排逐一搜查，电磁棍的电流声滋滋作响，像毒蛇吐信。
林惊蛰垂着头，拧开一瓶冰冷的矿泉水，小口地啜饮着，任由湿漉漉的发丝垂下，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她的心跳平稳，但袖口里的弹簧己经抵在了掌心。
当一名“清道夫”走到她面前时，赵振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等等。”
林惊蛰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赵振邦的视线没有落在她的脸上，而是死死盯着她露出的脚踝。
那里，有一道陈年的、几乎淡不可见的疤痕。
他的眉头紧锁，似乎在比对着什么信息，
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林惊蛰准备暴起的瞬间，赵振邦却忽然抬起头，平板电脑猛地转向她身后一个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的青年。
“你，”他的声音像冰碴，“昨天下午，你在三号码头用手机拍过照。”
青年脸色煞白，瞬间崩溃。
林惊蛰缓缓咽下口中的冷水，心沉了下去。
他们没有百分之百确认是她，但他们己经开始了最原始也最有效的筛选——用极致的恐惧，逼迫人群中最脆弱的那个环节先断裂。
同一时刻，在城市另一端的市第一医院，锅炉房最深处。
沈知微在一片灼热的空气和管道的低鸣中，打开了一个伪装成午餐盒的低温保温箱。
箱内，三支装着淡蓝色药剂的注射器静静躺在冰袋上。
她没有丝毫犹豫，撕开自己手臂上缠绕的厚重绷带，露出一片布满针眼的皮肤。
她拿起其中一支，将冰冷的液体缓缓推入自己的静脉。
这是“终止剂”的第一次人体测试。
十分钟后，剧烈的眩晕袭来，锅炉房的景象开始扭曲。
幻觉中，她仿佛回到了姐姐最后的实验室，那块写满了复杂公式的白板在她眼前浮现。
姐姐临终前没能完成的那个关键分子式，此刻正像活物一样蠕动、变形。
而她，竟然像被什么东西指引着一般，本能地在脑中补全了那些缺失的参数和结构。
她猛地睁开眼，浑身冷汗。
她明白了！
“终止剂”不仅仅是抑制灰碑会人格覆写程序的药物，它在切断外部精神链接的同时，会短暂地、暴力地激活那些被深度压抑的、属于宿主自己的记忆神经通路！
她欣喜若狂，立刻抓过一张废弃的病历单，用手边唯一的碘酒棉签，作者“雨落埋骨香”推荐阅读《末日狂飙：凭一身格斗术成为女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将那个全新的分子结构飞快地誊写在背面。
字迹很快会氧化消失，但足够了。
她必须把这个交给阿毛，那个每周会来锅炉房帮她取“废药渣”的流浪儿。
海边的灯塔废墟，老陈拄着拐杖，在被海风侵蚀得不成样子的铁桌角落里，用粗糙的手指摸到了一块几乎看不见的、蜡笔留下的油腻触感。
他蹲下身，捻起一点地上的烟灰，在手背上勾勒出与那触感相似的弧度，再抬头，对比墙上那些早己褪色的孩童涂鸦。
笔触的走向，起笔的力度……他忽然想起来，三年前，“清籁塔”暴动那个血腥的夜晚，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躲在他的掩体后面，用半截蜡笔在墙上画画。
她抬起头，用清澈的眼睛问他：“叔叔，画得像，是不是就能让死去的人对我说话？”
老陈的心猛地一抽。
他从藏在废弃浮标里的防水盒中，取出一台微型相机，调出赵振邦加密传来的那张红漆人脸照片，然后开始与他历年来在港口区域拍摄收集的数千张儿童画作进行叠影比对。
很快，他找到了规律。
那种独特的、看似稚嫩却充满表现张力的构图方式，与一位早己失踪的天才画家——温屿，在他早期名为《缄默证言》的系列展览中的风格，高度吻合。
老陈咬紧牙关，拨通了一个加密频道，声音嘶哑：“告诉小满，他们怕的不是记忆，是‘转译’。有人能把死者的信息，‘转译’成图像。”
夜色中，林惊蛰像猫一样从客车的紧急天窗翻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公路旁的密林里。
她潜入附近一个早己废弃的村落，在一间小学的教室里寻找可用的物资。
当她撬开黑板的木质边框时，半截白色的粉笔掉了出来。
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户，洒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
她握着那半截粉笔，几乎是无意识地，在地上画了一个蜷缩着身体、却睁大眼睛的简笔人形。
那是温屿最常画她的姿势。
画成的瞬间，昨夜码头仓库里，红漆在地面肆意流淌的画面闪电般击中了她的大脑。
她猛地顿住，身体僵硬。
那不是一幅偶然形成的肖像画！
那是环境、是颜料的流速、是地面的坡度，以及地面上残存的蜡笔线条共同作用的结果！
就像温屿曾经教过她的“被动构图”——让环境本身成为画笔。
她终于明白了。
她那一脚踹翻油漆桶，根本不是简单的毁灭痕迹，而是一次被植入骨髓的、无意识的“作画”！
更深的地下，防空洞里。
小满坐在巨大的投影幕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翻飞如蝶，标注着瀑布般刷过的数据流。
她刚刚把老陈发来的涂鸦笔触分析，与沈知微通过阿毛秘密送出的药剂编号关联在一起，试图寻找其中的逻辑。
屏幕突然一闪，一个匿名的、信号极不稳定的首播员强行切入。
画面来自某个山区的疗养站。
一个失语的少女，正拿着铅笔，在洁白的墙壁上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那张红漆人脸。
她的动作机械而精准。
诡异的是，每当她画下一笔，周围病房里，便会有其他病人开始轻轻地、无意识地哼唱起一首早己被禁唱的童谣。
镜头剧烈晃动了一下，扫过走廊尽头。
那里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他正低头记录着什么。
当他抬起手腕时，袖口滑落，露出了半枚灰碑会的徽章。
小满屏住呼吸，将画面瞬间放大。
她看清了，那个男人正在记录的，是每一个哼唱童谣的病患，其脑电波的反应数据。
“他们在测试……共鸣阈值。”她低声自语，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凉了。
她立刻将所有资料打包，进行最高级别的加密，准备上传给下一个节点。
话音未落，头顶的通风管道，传来一声清晰的金属震颤声。
有人，正从上方飞速接近。
林惊蛰站在废弃教室的月光下，手中紧紧攥着那半截粉笔。
她知道了，那幅画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那幅画，是温屿留给她的地图，而地图的起点，只能是那个被焚毁的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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