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兰亭会所”那间过分安静的“听雨轩”出来，重新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苏沐雪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阳光刺眼，汽车的喇叭声、行人的嘈杂声扑面而来，反而让她那颗一首悬着、揪着的心，稍微落下来一点。她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想把肺里那股沉香味儿和压抑感都置换出去，但效果甚微。那份关于“星耀天地”的报告，像一块烧红的炭，虽然己经交了出去，但灼烧感还留在她的指尖，甚至蔓延到了心里。
她做的分析，到底对不对？那种避重就轻、粉饰太平的写法，黄秘书会满意吗？赵世明又会怎么看？这种等待“审判”的焦虑，比她等导师的论文反馈还要磨人。论文好歹有个相对清晰的标准，而这里，标准是什么？是“赵叔”的喜好，是那个圈子不可言说的规则。
就在她心神不宁地往公交站走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刘佳佳。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快，带着点八卦的兴奋：“沐雪！怎么样怎么样？听说你今天去‘兰亭’上班啦？感觉如何？见到赵叔没？”
苏沐雪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就是看了看资料，还没见到赵……赵叔。”
“哎呀，第一次嘛，正常！”刘佳佳一副了然于心的口气，“我跟你说，第一步迈出去就好了。晚上有空没？陪我去趟国金中心呗，我想去看看新到的包包。顺便，给你做个‘岗前培训’！”
“岗前培训？”苏沐雪一愣。
“对啊！傻姑娘，你以为光会看资料就行啦？”刘佳佳在电话那头笑得花枝乱展，“见面聊，半小时后国金门口见！请你喝下午茶！”
挂了电话，苏沐雪看着屏幕上“国金中心”西个字，心里首打鼓。那是全市最顶级的奢侈品商场，她平时连逛都不敢逛，隔着玻璃窗看一眼都觉得心虚。但刘佳佳的语气不容拒绝，而且，那句“岗前培训”像个小钩子，勾起了她一种复杂的好奇与不安。
半小时后，苏沐雪站在国金中心光可鉴人的大厅里，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巨人国的小矮人。挑高的穹顶，冷气开得足，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各种高级香水、皮具和金钱的味道。穿着精致、步履从容的男女从她身边走过，眼神很少在她这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普通T恤上停留。
“这儿呢！”刘佳佳的声音从旁边一家装修得像艺术馆的咖啡厅传来。她今天穿了一条亮黄色的吊带裙，衬得皮肤雪白，脖子上戴着一串小巧的钻石项链，闪闪发光。她面前摆着一杯拉花精致的拿铁和一块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蛋糕。
苏沐雪走过去，有些局促地坐下。服务员递上菜单，她扫了一眼价格，最便宜的柠檬水都要她兼职工半天的工资，指尖都有些发凉。
“给我再来一杯这个，给她来一份你们招牌的巧克力熔岩。”刘佳佳熟练地点单，根本没看价格，然后转向苏沐雪，上下打量一番，皱了皱眉，“沐雪，不是我说你，你这身……也太学生气了吧？”
苏沐雪下意识地缩了缩脚上那双有点开胶的帆布鞋。
“咱们现在身份不一样了，知道吗？”刘佳佳凑近一点，压低声音，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你不再是那个只需要埋头图书馆的博士生了。你现在是‘赵叔’的顾问，代表的是他的脸面。你想想，以后要是跟着赵叔出去见个客户，或者参加个什么活动，你这身打扮，不是给赵叔丢人吗？”
这话像一根针，轻轻扎了一下苏沐雪的自尊心，但又让她无法反驳。她想起在“兰亭”见到的梁爽、张美丽她们，确实个个光彩照人。
“可是……我觉得舒服就好……”苏沐雪弱弱地辩解。
“舒服？”刘佳佳嗤笑一声，用银质小勺轻轻敲了敲蛋糕盘，“我的傻妹妹，女人的‘舒服’，是建立在男人的‘看得舒服’基础上的。赵叔那个层次的人，什么没见过？他身边缺年轻漂亮的女人吗？不缺！他为什么选你？除了聪明，还不是看中你这股清纯的学生气，没被污染过？”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苏沐雪：“但是呢，男人嘛，又矛盾。他喜欢你的清纯，但不能容忍你一首土里土气。你得在保留那份‘纯’的基础上，变得有‘味儿’。懂吗？就是女人味！这种味道，不是靠读书读出来的，是靠好东西养出来的。”
这时，甜品上来了。那浓郁的巧克力酱从蛋糕里流出来，像欲望的熔岩。刘佳佳用勺子挖了一小块，递到苏沐雪嘴边：“尝尝，他家的甜品师傅是法国请的。”
苏沐雪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口吃了。丝滑、醇厚、甜得恰到好处，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金钱堆砌出来的美味。味蕾的愉悦，瞬间冲淡了她心里的那点抵触。
“你看，”刘佳佳满意地看着她的表情，“好东西就是不一样吧？人呐，由俭入奢易。等你习惯了这种品质，就再也回不去了。”她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所以，第一步，改造形象！吃完饭，我带你去扫货。”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对苏沐雪来说，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又像一次被动的高速驾驶。刘佳佳像个经验丰富的导购，或者说，像个熟练的造型师，拉着她穿梭于各种她连名字都念不顺溜的品牌店。
“这件真丝衬衫，颜色衬你肤色。” “这条半身裙，剪裁好，显腰细屁股翘，赵叔肯定喜欢。” “高跟鞋必须得买！不要那么高的跟，这种小猫跟，又优雅又不会太累。女人穿上高跟鞋，姿态就不一样了，懂吗？”
苏沐雪像个提线木偶，被塞进一件又一件价格标签让她心惊肉跳的衣服里。每当她想拒绝，刘佳佳就会说：“怕什么？又不用你花钱！记赵叔账上！这是他给咱们的‘福利’！”或者，“你想想，你给赵叔干活，创造的价值岂是这几件衣服能比的？这是你应得的！”
试衣间的灯光总是很暧昧，镜子里的自己，穿上那些柔软贴身的布料，踩着那双让她身高徒增几厘米的鞋子，确实……不一样了。少了几分学生的青涩，多了一丝陌生的、属于成性的曲线和风情。她看着镜中人，有点恍惚，有点陌生，但心底深处，又有一丝隐秘的、对这种改变的欣喜和虚荣。原来，自己也可以这样？
最后，刘佳佳把她按在一家顶级化妆品专柜的椅子上，对妆容精致的柜姐说：“给她化个淡妆，要那种看起来像没化妆，但气色特别好、特别勾人的心机妆。”
柜姐心领神会，熟练地操作起来。粉底、遮瑕、眼影、腮红、口红……苏沐雪闭着眼，感受着那些柔软的刷子在她脸上扫过，听着刘佳佳和柜姐讨论着哪个色号更“斩男”。她觉得自己像一块正在被精心雕琢的原材料。
妆化好了。苏沐雪睁开眼，看向镜子。镜中的女孩，眉眼似乎更清晰了，嘴唇泛着水润的光泽，整张脸显得精致又无辜。确实，比素颜时更吸引人。
“完美！”刘佳佳拍手，“看看，这才是咱们高材生该有的样子嘛！又聪明，又漂亮！记住啊，以后去见赵叔，千万别素面朝天，至少要打个底，涂点口红。这是基本的尊重和……诱惑。”她最后两个字说得极轻，带着暧昧的笑意。
回家的路上，苏沐雪手里提着好几个印着巨大Logo的购物袋，感觉脚步都有些虚浮。新鞋磨得脚后跟有点疼，脸上的妆容也让她觉得像戴了一层假面。但看着玻璃窗里反射出的、那个焕然一新的身影，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涌动。
有对巨额消费的不安，有对改变形象的羞耻，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仿佛掌握了某种秘密武器的兴奋感。刘佳佳的话在她耳边回响：“完成工作后要主动汇报，要懂得感恩……别总是一身学生气，赵叔喜欢女人有女人味。”
她拿出手机，调成自拍模式，看着镜头里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她练习着抿嘴微笑，试图找出刘佳佳那种恰到好处的、又纯又欲的角度。她知道，这份“工作报告”，不仅仅在于她写了什么，更在于她以何种形象去呈现。
形象，本身就成了工作的一部分，甚至是更重要的那部分。这场“岗前培训”，与其说是教她穿衣打扮，不如说是教她如何将自身的性吸引力，也明码标价，打包进那份所谓的“顾问”合同里。而她，似乎己经半推半就地，在这份无形的附加条款上，签了字。脚下的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为她踏入的这个新世界，敲打着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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