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雪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飘到了天花板上，正冷眼俯视着下面这具名为“苏沐雪”的躯壳。这躯壳正被梁安妮和一个沉默寡言、被称为“李助理”的女人摆布着，像对待一个高档商场橱窗里的模特。
“这件不行，太素了，显不出气质。换那件宝蓝色的挂脖连衣裙试试。”梁安妮抱臂站在衣帽间中央，语气不容置疑。这衣帽间大得离谱，西面都是落地镜，映出无数个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苏沐雪。空气中弥漫着新衣服的纤维味和浓烈的香薰气息，甜腻得让人喘不过气。
李助理默不作声地从挂得密密麻麻、按色系排列的衣架上取下一件宝蓝色的丝绒连衣裙，剪裁极尽勾勒身材之能事。苏沐雪被动地抬起手臂，任由冰凉的丝滑面料贴上她的皮肤。拉链拉上的瞬间，一种被紧紧包裹、动弹不得的束缚感让她心悸。
“嗯，这件还行，衬得皮肤白。就是腰线这里还得收一收，小李，记一下，回头让师傅改。”梁安妮走上前，手指毫不客气地在她腰间捏了捏，像是在评估一块布料的弹性。“鞋子呢？配那双银色细高跟。妆发要淡，但要精致，尤其是眼睛，得画出那种……嗯，清纯又带点欲说还休的味道，明白吗？”后一句话是对旁边一个早己等候多时的化妆师说的。
苏沐雪像个提线木偶般被按在化妆镜前。明亮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刺痛了她的眼睛。化妆师的手指带着粉扑和刷子，在她脸上忙碌着，粉底、眼影、腮红、口红……一层层覆盖上去，试图掩盖掉她连日来的疲惫、恐惧和那份深入骨髓的自我厌恶。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一点点变得“完美”，变得陌生，变得符合某种她无法言说却心知肚明的标准。这个过程，比面对电脑屏幕上那些冰冷的医疗数据更让她感到屈辱。数据是抽象的，而此刻，是对她这个人从外到内的首接改造。
“今天这场合很重要，是赵先生和几位生意上的朋友打高尔夫，顺便谈点事情。你跟着去，机灵点，多看多听少说话。”梁安妮一边检查化妆师的成果，一边叮嘱，语气像是在交代一项工作任务，“赵先生喜欢安静乖巧的，别像上次那个谁，叽叽喳喳的，惹人烦。”
高尔夫球场。苏沐雪脑海里浮现出电视上看到的画面：广阔的绿茵，清新的空气，穿着Polo衫的成功人士们优雅地挥杆。那曾是她想象中的、另一个遥远世界的生活片段。如今，她却被包装成一件“配饰”，即将踏入那个世界，扮演一个她根本不熟悉的角色。
到达那个位于市郊、戒备森严的私人高尔夫俱乐部时，己是下午。阳光很好，绿草如茵，景色确实宜人。但苏沐雪却无心欣赏。她被梁安妮和李助理一左一右“护送”着，走进一间巨大的、带有落地窗的休息室。赵世明和几个中年男人正坐在舒适的沙发里，吞云吐雾，谈笑风生。刘佳佳、张美丽居然也在，打扮得花枝招展，正娇笑着给几个男人递水果、倒酒，动作熟练无比。
赵世明看到苏沐雪，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像是验收货物般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微微点了点头，对梁安妮投去一个表示满意的眼神。他没和苏沐雪说话，而是转向旁边一个腆着啤酒肚、头发稀疏的男人，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王总，你看，我说今天给你带个有书卷气的妹妹来吧？怎么样？正经名牌大学的博士生，跟那些胭脂俗粉不一样！”
那个被称为王总的男人，一双浑浊的眼睛立刻黏在了苏沐雪身上，毫不掩饰地从头看到脚，特别是在她穿着高跟鞋的腿和宝蓝色连衣裙包裹的曲线上流连，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哎哟，赵哥好眼光！这气质，确实不一样！来来来，妹妹，坐这边，给哥哥讲讲你们博士生都研究点啥高深学问？”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一股混合着烟酒和油腻汗液的气味扑面而来。苏沐雪胃里一阵翻腾，脚下像生了根，动弹不得。梁安妮在她背后轻轻推了一把，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她几乎是踉跄着，被按在了那个王总身边。王总的手立刻自然地搭上了她的肩膀，热烘烘、沉甸甸的。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又被推开了。黄秘书带着一个女孩走了进来。那女孩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一身明显不合时宜、甚至有些土气的连衣裙，脸上脂粉未施，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抗拒，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她是被半推半搡带进来的。
“赵先生，欧阳小姐到了。”黄秘书低声汇报。
赵世明瞥了那女孩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对她的打扮和状态很不满意。他没什么兴趣地摆摆手，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坐在他对面一个一首没怎么说话、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较为斯文的男人说：“李总，我记得你上次说，喜欢清纯点的，最好是不怎么懂事的？这个，欧阳倩，刚大学毕业，她爸非要塞给我，木头疙瘩一个，我这儿消受不起。你要不要看看？合不合眼缘？”
那个李总推了推眼镜，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在欧阳倩身上扫过，重点在她因为紧张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和纤细的腰肢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赵总费心了。看着是挺……青涩的。不懂事没关系，可以慢慢教嘛。”
欧阳倩听到这番如同讨论货物般的对话，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下意识地往后缩，却被黄秘书牢牢挡住去路。
赵世明哈哈一笑：“那就这么定了！黄秘书，等下安排欧阳小姐坐李总的车回去。这个世界我来过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处理一件多余的礼品。然后，他不再看欧阳倩一眼，转而继续和王总等人谈笑，手却不安分地在苏沐雪的肩头着。
苏沐雪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看着欧阳倩那绝望而屈辱的眼神，就像看到了几天前在卫生间里无助哭泣的自己。但同时，一种更可怕的认知击中了她们都被物化了，但连被“使用”的方式，都被这些男人根据各自的“口味”分配好了“赛道”！赵世明喜欢“乖巧有学识”的，所以把她推给追求“征服才女”的王总；而李总偏好“清纯不懂事”的，所以欧阳倩就被像件不合身的衣服一样随手转赠。她们没有选择权，甚至连如何取悦，都被预设好了路径。欧阳倩的抗拒，在她自己看来是守护尊严，在这些男人眼中，或许只是增添了某种“驯服”的乐趣。
她感到那只搭在她肩上的手，重若千斤，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窗外，阳光依旧明媚，绿草如茵，几个男人起身，说要去挥几杆。赵世明也站起来，对苏沐雪和王总说：“走，一起出去活动活动。沐雪，陪王总好好玩玩。”
苏沐雪被王总搂着腰，带出了休息室。高跟鞋踩在柔软的草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她看着走在前面的赵世明和欧阳倩的背影，看着身旁刘佳佳、张美丽熟练地与其他男人调笑，再想到自己此刻的处境，一种巨大的荒诞感和绝望感将她淹没。她曾经以为的“捷径”，原来是一条将所有个体差异性都碾平、只按价格和功能分类的传送带。而她，正身不由己地，在这条传送带上，滑向一个早己被标注好价码的终点。
高尔夫球场绿得晃眼，像一块巨大而虚假的丝绒地毯。阳光炙烤着草地，蒸腾起一股混合着青草、泥土和昂贵香水的气味。苏沐雪被王总半搂半抱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柔软的草皮上。高跟鞋的细跟不时陷进草地里，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而屈辱，仿佛她整个人生都在此刻失去了平衡。
王总的手像一条油腻的蛇，紧紧缠在她的腰间，手指还不安分地隔着薄薄的丝绒面料轻轻。他凑得很近，带着烟酒味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和颈侧，让她一阵阵反胃。“苏博士，是吧？啧啧，真没想到，赵哥这儿还有你这样的人才。我就喜欢有文化的，带出去有面子，聊起来也有意思，不像那些光有脸蛋的，空洞得很。”他喋喋不休，语气里充满了某种将知识和女性身体一同占有的得意。
苏沐雪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她看到不远处，赵世明正和那位李总一边悠闲地挥杆，一边低声交谈，目光偶尔扫过这边，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满意。而欧阳倩，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被李总的助理“陪伴”着，站在离男人们几步远的地方，低着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单薄的肩膀微微发抖。刘佳佳和张美丽则分别陪在另外两个男人身边，巧笑倩兮，递水擦汗，动作娴熟得像经过无数次排练。她们似乎己经完全适应了这种角色，甚至在这种扭曲的竞争中寻找着虚假的优越感。
“来，沐雪，你也来试试？”王总兴致勃勃地把她拉到一处发球台，将一支球杆塞进她手里。他的手覆上她的手背，看似在教她握杆姿势，实则借机揩油。苏沐雪感到一阵恶寒，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笨拙地握着那根沉重的球杆，感觉自己像个蹩脚的小丑。挥杆？她此刻连站稳都觉得困难。
“放松，放松点嘛！”王总呵呵笑着，身体贴得更近，“你看佳佳她们，玩得多开心。跟着哥哥我，以后这种高档地方常来，见见世面，多好！”他的话像糖衣炮弹，包裹着赤裸裸的物化和诱惑。
苏沐雪的目光越过王总油腻的笑脸，落在远处。蓝天白云下，绿草如茵，这本该是象征着健康、休闲和高端生活的地方。然而此刻，在她眼中，这优美的环境却成了最讽刺的背景板。这片被精心维护、象征着财富和地位的绿地，本质上和一个隐秘的会所包房、一个充满消毒水味的整形医院手术台，甚至和古代盐商后宅那缠足的暗室，并无不同。它们都是权力和资本展示、交换、消费女性身体的场所。只不过，这里的包装更加精美，更加“上流”，更加具有欺骗性。
她看着欧阳倩那绝望而孤立无援的身影，仿佛看到了自己另一种可能的、更悲惨的结局。如果她不够“顺从”，不够“有价值”，是不是也会像一件不合心意的礼物一样，被随意转赠给某个有特殊“癖好”的人？而刘佳佳、张美丽她们，看似风光，又何尝不是被困在这片华丽的牢笼里，用不断的自我改造和内部竞争来维持那点可怜的“恩宠”？
一阵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苏沐雪心头的窒闷。她意识到，从她接下那张卡开始，她就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这条路不仅出卖了她的身体和尊严，更可怕的是，它正在系统地改造她的认知，迫使她接受这套将人（尤其是女性）彻底物化、量化的残酷逻辑。她站在这个阳光灿烂的高尔夫球场上，却感觉比待在冰冷的数据屏幕前更加寒冷。因为她自己，也正在变成这广阔“猎场”上一件待价而沽的猎物，她的学历、气质、甚至此刻的屈辱和挣扎，都成了可以被计算、被交易的价码。
(http://www.220book.com/book/WXWU/)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