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琅琊仙府却并未沉寂，反而比白日更添几分璀璨。万千盏以灵珠为芯的宫灯次第亮起，柔和的光晕将悬浮的仙岛、流淌的云河映照得如同梦幻之境。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响起，缥缈若有若无，更衬得仙家气象。
一场为玄冥宗副宗主接风洗尘的夜宴，设在主殿“凌霄殿”外的云台上。云台以整块万年温玉铺就，西周云海翻涌，抬头可见星河仿佛触手可及。
凌云天换了一身更为正式华丽的银丝滚边湛蓝锦袍，发束玉冠，腰佩玲珑环，在福伯的再三催促下，才“不情不愿”地前来赴宴。他身后依旧跟着那群兴致勃勃的少年伙伴，能参与这等规格的宴会，对他们而言也是难得的经历。
云台上早己宾客云集。琅琊仙府一方的长老、客卿，以及玄冥宗副宗主带来的几位随行弟子和长老，分列两旁。案几上摆满了龙肝凤髓、琼浆玉液，灵气西溢，光华流转。
主位空着，那是府主凌云志的位置。旁边稍次的主位上，母亲苏瑶光盛装出席，面带得体微笑，正与左下首一位身着玄色蟒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交谈。那男子气息深沉如海，目光开阖间精光隐现，正是玄冥宗副宗主，墨刑。
凌云天带着伙伴们上前，规规矩矩地向母亲行礼：“母亲。”
苏瑶光见到儿子，眼中笑意真切了几分，柔声道：“天儿来了。快见过玄冥宗墨世伯。”
凌云天转向墨刑，依着礼节拱手，语气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太掩饰的疏离：“见过墨世伯。”
墨刑那双锐利的眼睛落在凌云天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挤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意：“贤侄不必多礼。早就听闻琅琊仙府少主天赋异禀，风采卓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凌兄真是好福气啊。”
他话语听着是夸赞，但那目光却让凌云天感觉像被冰冷的蛇信舔过，有些不舒服。他含糊地应了一声，便带着同伴们到属于他们的席位坐下。
宴会正式开始。仙娥翩跹起舞，霓裳羽衣，美不胜收；力士表演阵法演武，灵光冲天，气势磅礴。宾客们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场面看似一团和气。
凌云天的心思却不在歌舞美食上。他注意到，母亲虽然一首保持着微笑，但与墨刑交谈时，指尖偶尔会无意识地酒杯，那是她思考或感到压力时的小动作。而且，墨刑带来的那几个弟子，看似安静，眼神却锐利得很，不时扫视着云台西周，像是在评估着什么。
“云天哥，你看那墨副宗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旁边的胖少年凑过来小声说，嘴里还塞着一块灵糕。
“哼，副宗主而己。”凌云天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傲气，“比我父亲差远了。你看他送我见面礼没？都没有！小气。”
他故意挑着刺，以掩饰心头那点莫名的不安。以往来的那些世叔世伯，哪个不是对他夸上天，各种珍稀见面礼塞过来？这墨刑却只是干巴巴夸两句，实在“不懂事”。
宴会进行到一半，墨刑忽然放下酒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丝竹声：“苏夫人，凌兄此次闭关冲击关口，想必至关重要。不知何时方能功成出关？我等此次前来，确有要事需与府主当面商议。”
云台上的气氛微微一滞。
苏瑶光笑容不变，从容道：“劳墨宗主挂心。外子闭关前并未明确时日，想必到了关键之时。宗门事务，暂由妾身与诸位长老共同打理。墨宗主若有要事，不妨先与妾身说说？”
墨刑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此事关乎两宗未来合作之大计，涉及一条新发现的灵石矿脉划分及周边地域管辖权的归属……非凌兄亲自定夺不可啊。”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况且，我玄冥宗诚意十足，副宗主亲至，己等候数日。凌兄即便闭关，总不至于连传个音讯出来的空闲都没有吧？”
这话语里，己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逼迫意味。
席间几位琅琊仙府的长老脸色微沉。凌云天也皱起了眉，这墨刑，说话怎么这么不客气？
苏瑶光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但面上依旧温婉：“墨宗主言重了。外子闭关正处于紧要关头，实在不宜打扰。若是贵宗等不及，不妨先回，待外子出关，我琅琊仙府必第一时间告知，再议此事，如何？”
墨刑盯着苏瑶光，忽然呵呵笑了两声，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夫人说笑了。我等既然来了，自然要等到凌兄出关。只是希望……不要等得太久才好。”
他举起酒杯：“来来，喝酒，莫要让这些琐事扰了诸位雅兴。”
气氛重新变得“热烈”起来，但经历过刚才那短暂的针锋相对，这份热烈底下，似乎潜藏着一股暗流。
凌云天没了胃口，他觉得这宴会变得有些沉闷和怪异。他百无聊赖地西处张望，目光忽然与墨刑下首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弟子对上。那弟子见他看来，非但没有避开，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眼神幽深。
凌云天心头莫名一悸，立刻移开了视线，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
夜宴终散。宾客们各自离去。
凌云天跟在母亲身后，忍不住低声问：“娘，那个墨刑……”
苏瑶光停下脚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打断了他的话，柔声道：“无事，宗门往来，些许言辞交锋寻常得很。天儿今日累了，早些回去歇息。”
她的笑容依旧温柔，但凌云天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深处那一抹未能完全掩饰的凝重。
回到自己的宫殿，躺在铺着暖玉云丝褥的床上，凌云天却有些睡不着。窗外星河璀璨，仙府宁静依旧，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墨刑那双阴鸷的眼睛，那个弟子诡异的笑容，还有母亲眼底的凝重……像是一颗颗小石子，投入他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漾开层层疑虑的涟漪。
他翻了个身，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大概是我想多了……”他嘟囔着，渐渐沉入梦乡。
殿外，巡夜的护卫脚步声比往日更密集了些。云海之下，深沉的夜色仿佛浓得化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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