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入围的通知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注入了许耀眼疲惫不堪的身体,让她在接下来的一周里,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白天在聚福楼,她端盘子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脸上偶尔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期盼的光彩,连张丽那阴阳怪气的调侃,她都能心平气和地当作耳旁风。
王师傅的铺子里,她更加投入。决赛的要求尚未完全公布,但她知道,仅仅依靠《荆棘星辰》是不够的。她需要储备更多的知识,磨练更娴熟的技艺。她开始主动向王师傅请教更复杂的工艺,比如细微的镶嵌技巧,不同金属的拼接处理。王师傅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但对她提出的问题,解答得比以往更细致,甚至偶尔会拿出一些他珍藏的、带有特殊工艺的老物件给她看,讲解其中的门道。
晚上,出租屋的灯光亮得更晚。她不再仅仅画戒指,开始尝试设计项链、手镯,甚至一些抽象的小型摆件。她的草图本上,线条越来越大胆,构思越来越奇特。她将生活中观察到的元素——石头奔跑时肌肉的线条,聚福楼蒸笼升腾的热气形态,甚至窗外老墙斑驳的裂纹——都融入了设计中,赋予它们新的生命和意义。她知道自己的理论底子薄,便利用一切碎片时间,跑到图书中心,恶补设计史、色彩学、材料学。她像一块干涸了太久的海绵,疯狂地汲取着所能接触到的一切养分。
生活的重压依旧存在。房租、生活费、石头的口粮,还有为了准备决赛可能产生的额外开销,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剑。她不得不更加精打细算,连一块钱的公交车费都要斟酌。但这一次,压力不再让她感到窒息,反而成了推动她向前的动力。每一次感到疲惫时,她就看看手机里存的那张决赛入围名单的截图,看看“许芒”两个字,然后便又能咬牙坚持下去。
她并不知道,在她为了梦想全力冲刺的时候,一份关于“许芒”的详细资料,己经悄然摆在了顾琛的办公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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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顾琛翻阅着李秘书送来的文件。资料很详细,包括了“许芒”登记的手机号(一个预付费的匿名号码)、邮寄地址(一个普通的快递代收点),以及通过技术手段比对后确认的——真实身份:许耀眼。
后面附着了许耀眼更详细的背景:自幼在海城周边小镇长大,母亲早逝,父亲是普通工人,几年前因工伤去世。她靠助学贷款和打工读完高中,成绩优异,但因无力支付大学学费而放弃入学。辗转做过各种零工,目前在聚福楼做服务员,同时兼职外卖骑手。近期在一家名为“老王金银加工”的老铺子做学徒。
资料客观、冷静,像一份人事档案,记录着一个底层女孩艰难求生的轨迹。
顾琛的目光在“放弃大学入学”和“老王金银加工学徒”这两行字上停留了片刻。他想起复赛舞台上,她阐述设计理念时,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那番关于“困顿中扎根”、“压迫中生长”的言论。原来,那并非无病呻吟的文艺腔,而是她真实人生的写照。
一个没有受过专业教育,在餐馆打工、送外卖维生的女孩,仅凭着在老旧金铺学来的基础手艺,和一股近乎偏执的热爱,竟然能设计并制作出《荆棘星辰》那样的作品,闯入星耀大赛的决赛圈。
这确实……有点意思。
他合上文件夹,丢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啪”声。
“决赛的流程和命题,确定下来了?”他问侍立一旁的李秘书。
“基本确定了,顾总。决赛分为两轮,第一轮是命题创作,题目在决赛现场公布,限时八小时完成设计稿和简易模型;第二轮是终极阐述,评委综合两轮表现打分。”
“命题是什么?”
“这……组委会那边严格保密,要到现场才公布,以确保公平。”
顾琛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脑海中,却不期然地浮现出资料上附着的、许耀眼在某个街角被无意拍到的照片——她穿着外卖员的工装,戴着头盔,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在城市的霓虹灯下显得有些模糊,却透着一股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沉静。
坚韧,沉默,带着一种野生植物般的生命力。
和他所处的这个世界里那些被精心栽培、循规蹈矩的“精英”,截然不同。
他忽然对即将到来的决赛,生出了一种此前从未有过的、微妙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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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赛的日子终于到了。
地点依旧在艺术中心,但氛围比复赛时更加庄重和紧张。媒体记者更多,观众席上也坐了不少业内人士和设计爱好者。后台的休息区里,入围的二十名选手个个严阵以待,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许耀眼依旧穿着那套蓝色衬衫和黑裤子,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得平平整整。她抱着一个更大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她能想到的所有可能用到的工具和一些基础材料边角料。她找了个角落安静地坐着,看着其他选手们互相寒暄、交换名片,或者最后一次检查着他们带来的、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笔记本电脑和专业工具包。
她握了握拳,手心有些汗湿。没关系,她想,她有自己的手,有自己的眼睛,有从生活中汲取灵感的能力。
抽签决定工作台顺序后,所有选手被带入一个巨大的、临时改造的工作车间。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工作台,每个台子上都配备了基础的金工工具。正前方的屏幕上,打出了决赛第一轮——命题创作的题目。
只有两个字:
“羁绊”。
题目一出,现场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这个命题看似简单,实则宽泛而深刻,极其考验设计师的理解力、想象力和情感表达能力。
许耀眼看着那两个字,心脏猛地一缩。
羁绊……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记忆和情感的闸门。
她想到了父亲粗糙温暖的大手,想到了母亲早逝后空落落的房间,想到了雨夜里顾琛冰冷的眼神,想到了镜厅中沈清韵轻蔑的白眼,想到了经理不分青红皂白的罚款,想到了张丽看似安慰实则扎心的话语……这些,是冰冷的、如同荆棘般的羁绊,缠绕着她,刺伤着她。
但她也想到了胖婶偷偷塞给她的热包子,想到了王师傅沉默却认真的指点,想到了石头依赖地舔她手指的触感,甚至想到了宠物医院里,那个允许她分期付款的、陌生的善意……这些,是温暖的、如同星光般的羁绊,支撑着她,照亮着她。
冰冷的,温暖的;束缚的,支撑的。它们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她复杂而真实的人生。
她的脑海中,瞬间涌现出无数的线条和画面。
她没有像其他选手那样立刻开始画草图,而是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呼吸,让自己沉浸在那种复杂的情感漩涡里。
几分钟后,她睁开眼,眼神己经变得异常沉静和专注。她拿起铅笔,在发放的专用稿纸上,快速而有力地勾勒起来。
她不再去刻意追求造型的奇特或者工艺的复杂。她要做的,是表达“羁绊”本身——那种相互拉扯、相互缠绕、既有刺痛又有支撑的、矛盾而真实的关系。
她选择用银(这次组委会提供了基础规格的银片和银丝)和黑色的尼龙线(她从自己一件旧衣服上拆下来的,获得了工作人员的许可)作为主要材料。
银,代表那些冰冷、坚硬、有时甚至带来伤害的羁绊,比如阶级的壁垒,世人的偏见,生活的重压。
尼龙线,黑色,柔韧而强韧,代表那些看似微弱却无法挣脱的、温暖的牵绊,比如陌生人的善意,同伴的扶持,内心不灭的梦想。
她设计了一条扭曲的、不规则的银质“锁链”,但它并非完全闭合,而是在几个关键节点,被黑色的尼龙线巧妙地“缝合”或“牵引”着。银链的某些环节被刻意做出尖锐的棱角,象征着伤害;而尼龙线的缠绕方式,有的像是束缚,有的又像是将即将断裂的部分重新连接起来。整体造型充满动感和矛盾,仿佛在挣扎,在对抗,又在相互依存。
她要做的,是一件胸针。让这枚承载着复杂“羁绊”的符号,贴近心脏的位置。
构思确定,她立刻开始动手。锯切银片,锻造形态,打磨棱角……她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稳。八小时的限时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每个人,工作车间里充满了各种工具运作的声响,气氛紧张得几乎要凝固。
许耀眼完全沉浸在了创作中。外界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她,她手中的工具,和那件逐渐成型的、名为《锁绊》的作品。
她不知道的是,在评委观察室里,透过单向玻璃,数道目光正聚焦在她的工作台上。
顾琛坐在评委席中,看着监控屏幕上那个专注得仿佛与世界隔绝的身影,看着她手中那件逐渐显现出矛盾美感和情感张力的半成品,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
这个女孩,再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似乎总能从最底层的生命经验里,挖掘出最打动人心的力量。
决赛的序曲,己然奏响。
而许耀眼,正用她布满薄茧的双手,谱写着一曲属于她自己的、坚韧而动人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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