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工作间的灯光，总是亮到很晚。
许耀眼正对着一个刚刚完成退火处理的银片，用錾刀小心翼翼地敲打出她预想中的肌理。这是她为新系列构思的一件作品，试图捕捉石头在阳光下奔跑时，皮毛下肌肉流动的线条感。她全神贯注，手腕稳定地发力，只有錾子与金属接触时发出的细微“嗒嗒”声，和石头趴在垫子上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交织。
“叮咚——”
突兀的门铃声，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打破了这片专注。
许耀眼的手一抖，錾尖在银片上划出一道偏离轨迹的浅痕。她蹙了蹙眉，这个时间，会是谁？她几乎不与邻居往来，快递也会放在楼下的驿站。
警惕心瞬间提起。她放下工具，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得体西装、面容陌生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探究。
“请问找谁？”许耀眼隔着门问道，声音带着戒备。
“您好，请问是许芒女士吗？”门外的男人语气礼貌，“冒昧打扰，我是许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的特助，我姓赵。”
许氏集团？
许耀眼的心猛地一沉。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海城的顶级豪门之一，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和社交版面上。更重要的是，那个在别墅镜厅里对她翻白眼的骄纵女孩，沈清韵，似乎就与许家关系密切。
许氏集团的人，怎么会找到这里？还精准地叫出了她的化名“许芒”？
无数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是沈清韵发现了什么，来找麻烦？还是……与“溯光”画廊的展览有关？周经理说过，有藏家对《荆棘星辰》感兴趣，难道买主是许家的人？
“您有什么事？”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语气依旧谨慎。
赵特助似乎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从容地回答：“我们夫人，也就是许董事长夫人，林婉茹女士，日前在‘溯光’画廊看到了您的作品《锁绊》，非常欣赏，感触良多。夫人希望能有机会与您见一面，当面交流一下关于艺术创作的想法。不知您是否方便？”
林婉茹？许夫人？
许耀眼愣住了。她想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料到，找上门来的，竟然是许家的女主人，而且是因为她的作品。
《锁绊》……那件承载了她最私密情感的作品，竟然引起了这位豪门贵妇的“欣赏”和“感触”？
这太奇怪了。她们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生活经历、情感体验应该毫无交集才对。
一种莫名的不安，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她的心头。她本能地想要拒绝。与这些高高在上的豪门牵扯，绝不会有什么好事，过去的经历己经给了她太多教训。
“感谢许夫人的赏识。”她斟酌着用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但我只是一个刚起步的设计师，才疏学浅，恐怕不适合与夫人进行如此正式的交流。而且我近期学业和创作任务繁重，实在抽不出时间，抱歉。”
门外的赵特助沉默了几秒，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干脆地拒绝。许家的邀约，在海城多少人求之不得。
“许芒女士，夫人是真心欣赏您的才华。”赵特助的语气依旧恭敬，但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持，“这次会面非常私人，不会对外公开，也不会打扰您太多时间。夫人说，她只是想和您……聊一聊。”
“聊一聊”三个字，被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许耀眼心中的疑虑更甚。这种执着，己经超出了对一个普通设计师的欣赏范畴。
“对不起，赵先生。”她的态度坚决起来，“我目前确实不方便。请代我向许夫人表达谢意和歉意。”
说完，她不再给对方劝说的时间，后退一步，清晰地表达了送客的意思。
门外安静了片刻，然后传来赵特助略显无奈的声音：“……好的，打扰了。我会将您的意思转达给夫人。许我耀眼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许我耀眼最新章节随便看！如果……如果您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通过这个号码联系我。”
一张名片，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
许耀眼没有去捡，只是站在原地，听着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楼梯口。
她靠在门板上，缓缓吐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时己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许夫人林婉茹……
为什么偏偏是她的作品？
为什么偏偏是《锁绊》？
那种挥之不去的不安感，非但没有因为对方的离开而消散，反而像阴云一样，在她心头越聚越浓。
她走回工作台前，看着那块被划伤的银片，之前专注创作的心境己经被彻底打破。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赵特助的话，以及“许夫人林婉茹”这个名字。
她俯身，捡起了地上的那张名片。纯白色的卡纸，质地精良，上面只有简单的名字“赵启明”和一个手机号码，没有任何公司抬头，低调而神秘。
她捏着名片，指尖微微用力。
这件事，绝不会就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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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别墅，书房内。
林婉茹坐在沙发上，听着赵特助的汇报，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真丝裙摆。当听到许芒（她几乎己经认定那就是她苦寻多年的女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见面时，她眼中期盼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脸色更加苍白。
“……她拒绝得很干脆，态度很警惕。”赵特助斟酌着用词，“似乎……并不想与许家有过多的牵扯。”
不想有牵扯……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刺进了林婉茹的心脏。她的女儿，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如今连见她一面都不愿意吗？是怨恨他们弄丢了她？还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她过得好吗？住在哪里？环境怎么样？”林婉茹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赵特助面露难色：“夫人，我们只查到她用了‘许芒’这个化名，是‘星耀’大赛的冠军，作品在‘溯光’展出。具体的住址……对方很警惕，我们没有进一步探查，怕引起她的反感。至于生活……从有限的资料看，似乎……并不宽裕。”
并不宽裕。
这西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林婉茹心上。她的女儿，本该是许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如今却……
泪水再次盈满眼眶，她强忍着没有落下。
“继续关注她。”林婉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坚定，“但是……不要再贸然去打扰她。既然她不想见，那就……先等等。”
她怕逼得太紧，会把那个看似坚韧、实则可能无比敏感的孩子，推得更远。
“那……是否需要从其他方面，比如她在‘溯光’的展览，或者她学习的夜校，提供一些……适当的帮助？”赵特助试探着问。
林婉茹沉默了。她很想立刻弥补女儿这些年所受的苦，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但她知道，不能这样做。那样只会显得唐突和……廉价。
“先不用。”她最终摇了摇头，眼神痛苦而挣扎，“只要确保她……平安就好。其他的，慢慢来。”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压抑着汹涌的母爱和愧疚，在暗处，小心翼翼地、远远地守望着她失而复得的珍宝。
赵特助躬身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林婉茹一人。她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偷偷让赵特助拍回来的、许芒在“溯光”画廊作品旁的侧影照。照片上的女孩低着头，看不清楚容貌，但那清瘦的轮廓，那专注的神情，那骨子里透出的韧劲儿……都让她心如刀绞。
这就是她的女儿。
她流落在外二十多年的女儿。
波澜己起，再也无法平息。
而风暴中心的那个女孩，对此却仍一无所知，只是凭借本能，感受到了那来自未知方向的、令人不安的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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