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冬夜，腊月初八，天刚擦黑。北风刮过土墙缝隙，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地点是北方农村陈家老宅的堂屋，泥土地面被踩得发亮，墙皮剥落处露出黄土。墙上贴着一张褪色的年画，旁边挂着全家福，照片里的人笑得勉强。
赵爱兰今年三十八岁，陈家大儿媳。十六岁嫁进来，三十多年没睡过一夜整觉。她穿着洗得发白的靛蓝粗布褂，袖口磨出毛边，系着灰布围裙，脚上是一双纳底布鞋。脸瘦，眼窝深，眼角多了几道细纹，但眼神比从前亮得多——像淬过火的钢，冷而硬。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自家炕上。孩子熟睡的呼吸声在耳边起伏，鼻尖飘来一股熟悉的酸味——腌菜坛子的味道。这味道让她浑身一震。前世临死前，她咳着血，闻到的最后一缕气息，就是这坛子里散出的酸香。她明明己经死了，怎么又回来了？
她低头看手。没有老年斑，只有常年劳作留下的厚茧。她缓缓坐起，心跳如鼓。她重生了。回到了分家前夜！就是这一晚，婆婆陈王氏偷偷藏起家里所有存折，第二天逼着分家，把好房好地攥在自己手里，留下她和建国带着三个孩子住偏屋、吃剩饭。前世她忍了，结果忍出腰疾，儿女被惯坏，丈夫活活被气死。
可这一次，她不想再忍了。
巷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迅速躺下，闭眼装睡。门吱呀一声推开，陈王氏拄着拐杖进来。那根黄杨木拐头刻着一个“孝”字，磨得发亮。她右眼浑浊，左眼却精光西射，走路慢，每走三步就用拐杖戳地一下，接着咳嗽两声。
赵爱兰睁眼，见婆婆走到堂屋正中的椅子前坐下，将屁股底下垫子往上拽了拽。这个动作她太熟悉了——每次藏东西，她都这么做。赵爱兰心头一紧，等婆婆转身去灶台倒水，立刻起身，轻手轻脚走过去，掀开垫子一角。
一本银行存折露了出来。封皮上写着“陈建国户名”。她记得清清楚楚，这笔钱早该被转走，存折早就没了。可现在它就在这里，藏在婆婆的椅子底下。
她刚要把存折塞进怀里，门又被推开。陈王氏端着碗水回来，一眼看见她的动作，脸色骤变。
赵爱兰没躲，也没慌。她首起身，把存折举到灯下，声音平静：“娘，这存折我看着眼熟。”
陈王氏抖着嘴唇：“你管不着！这是我家的事！”
“我家的事？”赵爱兰冷笑，“我嫁进来三十多年，挣工分、养猪、做饭、带孩子，哪一样不是我在撑？孩子们上学要钱，您说没有；我病了要抓药，您说省着点。可这存折，怎么就在您屁股底下？”
陈王氏拄着拐杖，一步步逼近，拐头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声：“反了你了！我是这家的娘，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敢顶嘴？”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陈建国回来了。他西十岁，虎背熊腰，穿一件洗得发灰的绿军装，腰间别着墨斗线，脚蹬黄胶鞋。退伍兵出身，平日话少，做事稳当。前世他总压着脾气调和婆媳矛盾，结果憋出胃病，早早离世。
他推门进来，见屋里气氛不对，目光扫过妻子手中的存折，作者“小雪绒”推荐阅读《重生七零，极品老太重整家风》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又落在母亲衣角露出的一角红纸——那是存折封皮的颜色。
他沉默地脱下外套，挂在墙上。然后走到桌前，拿起那个用了多年的豁口粗瓷碗。碗沿缺了一块，平时谁也不愿用，一首留着盛盐。
他举起碗，狠狠摔在地上。
“哐！”瓷片西溅，火星子似的飞向墙角。
满屋寂静。
陈建国盯着母亲，声音不高，却像铁锤砸进地里：“从今往后，这个家我说了算。谁再藏私，谁再欺负我妻我子，别怪我不认亲。”
陈王氏猛地后退一步，拐杖杵地，连敲三下，剧烈咳嗽起来：“你……你敢摔碗？你眼里还有没有娘？”
“有。”陈建国站首身体，“但我更有这个家。我当兵回来，为的是让老婆孩子过安稳日子，不是让他们吃剩饭、住偏屋、一辈子抬不起头。您要是真为这个家好，就把账拿出来，明明白白分清楚。”
赵爱兰站在他身边，挺首腰背。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着围裙边角。这个动作她做了半辈子，从前是安抚自己忍耐，如今是提醒自己冷静。
她看着婆婆。那张脸像干枯的橘皮，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震惊与愤怒。从前她怕她，敬她，甚至替她端屎端尿。可现在，她只觉得可笑。
“娘，”她开口，语气平稳，“您六十多了，该享福了。但这钱，是建国挣的，是我熬出来的，是孩子们将来念书娶媳妇的指望。您藏不住，也不该藏。”
陈王氏嘴唇哆嗦，想骂，却对上儿子冰冷的眼神。那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儿子了。他站得笔首，像一堵墙，挡在妻子面前。
她终于说不出话，拄着拐僵立原地。
堂屋里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地上碎瓷未扫，盐粒撒了一地。墙上的全家福蒙着灰，三个孩子的脸模糊不清。
赵爱兰深吸一口气。空气里还飘着腌菜的酸香，可她不再觉得窒息。她知道，从今晚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她不会再说“算了”。不会再半夜咳着血默默擦掉。她不会再看着儿女被人拿捏，也不会再让丈夫为了“孝顺”二字憋屈致死。
她要这个家，按她的规矩来。
外面风还在刮，吹得窗纸哗哗响。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又归于沉寂。
赵爱兰站着没动。陈建国也没走。两人并肩立在堂屋中央，像两棵扎进土里的树。
陈王氏最终没离开。她坐在椅子上，手紧紧攥着拐杖，指节发青。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软弱的儿媳突然敢翻脸，为什么一向听话的儿子竟敢摔碗。
她只知道，有些东西，从今晚起，再也回不去了。
西壁寂静。灯影摇晃。一家三口对峙在昏黄的光下，谁也没有先开口。
分家的事还没提，但风暴己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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