晾衣绳上的布鞋还在滴水,风一吹,晃得厉害。赵爱兰刚把最后一双挂好,院门口的拐杖声就响了起来。
三声顿地,接着是咳嗽,一声比一声重。
她转过身,看见陈王氏歪倒在堂屋门槛上,右手撑着地面,左手死死掐住胸口,嘴歪着,右眼翻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喘不上气。
“娘!”她快步走过去,在离她半尺远的地方停下,并没有伸手去扶。
陈王氏嘴唇抖了抖,声音断断续续:“天……天旋地转……我……不行了……”
赵爱兰蹲下身,盯着她那只抠着门槛缝的手。指甲发青,可指节却绷得紧,力道稳得很。她没动,只侧头朝灶房方向扬了扬下巴。
汤早就煨上了。
她起身进灶房,掀开砂锅盖,热气扑出来,带着当归和鸡肉的香味。她舀了一大碗,撒上几粒枸杞,端出来时脚步不急不缓。
“娘,您这是老毛病又犯了?”她把碗放在陈王氏手边的地上,声音放软了些,“我炖了当归鸡汤,听说能稳血压,您喝一口,缓一缓。”
陈王氏闭着眼,鼻孔重重地哼了一声,身子纹丝不动。
赵爱兰首起腰,抬高声音:“建国!去请卫生员小李来一趟,娘不舒服!”
院外传来劈柴的闷响,斧头停了一下。接着,脚步声由近及远,陈建国放下斧子,转身就走。
赵爱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那碗汤。油星在表面慢慢聚拢,映出她的眼睛——沉静,不带一丝慌乱。
前世这出戏她看过太多回。每次都是在分粮、分房、分钱的关键时候,说晕就晕,一晕就是三天不起。等大家让步了,她立马就能下床吃饭,还能追着鸡骂半个时辰。
这次,她倒要看看,这出戏能唱到哪一步。
过了不到一刻钟,小李背着药箱进了院子。他推了推眼镜,二话不说打开血压计,卷起袖带就要往陈王氏胳膊上绑。
“别碰我!”陈王氏猛地睁眼,一把推开他的手,“你们想干什么?想害我是不是?一碗毒汤还不够,还要打针?”
小李皱眉:“大娘,我只是量个血压,又不是用药。”
“我不用你量!”她嗓门陡然拔高,右手抡起拐杖,朝着地上的汤碗扫去。
“啪”一声,粗瓷碗翻倒,汤汁泼了一地,褐色的液体顺着门槛缝往下淌,一部分溅上她的靛青袄襟,湿了一大片。
就在那一片湿痕下,夹层里露出半张泛黄的纸角——边缘焦黑,印着“储蓄”两个字,还有一串模糊的编号。
赵爱兰眼神一凝。
她没动,也没说话,只缓缓弯下腰,从围裙兜里抽出一块干净布巾,轻轻按在那片湿处。
纸角被吸了出来。
她捏住一角,慢慢往外抽。是一小片撕下来的存折页,大小不规则,像是从本子上硬扯下来的。她指尖抚过上面的墨迹,眉头一点点锁紧。
这字迹,和昨天建军按手印的欠条上用的墨,是一样的。灰浆调出来的,颜色偏暗,干得慢。
她抬头看向陈王氏,声音冷了下来:“娘,您身子既然这么虚,怎么还有力气掀碗?刚才那一下,拐杖挥得挺准啊。”
陈王氏脸色一僵,立刻又闭上眼,哼哼起来:“我……我头晕……心口疼……你们……一个个都不孝……”
小李己经重新绑好袖带,听诊器贴上动脉,静静听着。
几秒钟后,他报数:“收缩压一百三十,舒张压八十,血压正常。”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连墙根刨食的母鸡都停了啄食,歪头看过来。
赵爱兰把那张碎纸折好,塞进围裙内袋,正好压在建军的还粮协议上面。
她蹲回陈王氏面前,语气平平的:“娘,您这血压一点不高,心跳也稳。汤我没放药,就是当归炖鸡,您要是觉得黑心,那藏钱的事,是不是也该说个明白?”
“谁藏钱了?”陈王氏猛地睁开眼,声音尖利,“你血口喷人!那是我的钱!我攒了一辈子的!轮得到你来管?”
“您的钱?”赵爱兰从怀里掏出那张碎页,摊在掌心,“那您说说,这张存折,是谁名下的?钱是怎么一分一分少的?建军偷猪崽那天,您是不是正好从柜子里掏过东西?”
陈王氏瞳孔一缩,手指紧紧攥住拐杖头,指节发白。
“你……你胡说!我那是烧香用的纸钱!烧给祖宗的!”
“烧香?”赵爱兰冷笑,“那您烧的时候,怎么不点火?昨儿夜里,我看见您把一张纸塞进炕席底下,今早它就在这儿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围裙口袋,“而且,纸边上烧焦的痕迹,是灶膛里扒出来的吧?您怕人认出字迹,故意烧的。”
陈王氏浑身一震,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小李合上血压计,收好药箱,看了赵爱兰一眼:“人没事,就是情绪激动。注意休息,别太紧张。”
他说完就走了。
赵爱兰站起身,拍了拍手:“既然没病,那就别躺着占地方。晌午还得算工分呢。”
陈王氏坐在地上,脸色铁青,拐杖杵着地,一下一下地戳,却再不敢大声嚷了。
这时,陈建国回来了,站在院门口,手里还拎着斧头。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碗和湿痕,又看了看母亲瘫坐的样子,什么也没问,只是走到墙边,把扁担重新靠好。
赵爱兰走过去,从灶台上拿起账本,翻开一页。
笔尖蘸墨,她写下一行字:
“腊月初十,婆母装晕拒规,测血压正常,拾存折碎页一张,疑与建军欠款同源。”
写完,她合上本子,放在灶台边。
陈王氏终于挣扎着要站起来,左手撑地,右手拄拐,动作迟缓。她刚抬起身,赵爱兰忽然开口:“娘,您要是真觉得身子不好,以后每五天我请您喝一次当归汤。不加药,就炖鸡,补补气。”
陈王氏脚步一顿,回头瞪她。
赵爱兰迎着她的目光,嘴角微微一抬:“您放心,汤肯定是热的,碗也是干净的。就是下次,别再穿这件袄了——万一又洒了,夹层里的东西,可就不止这一张了。”
陈王氏嘴唇抖了抖,一句话没说,拄着拐,低着头,慢慢往自己屋子挪。
赵爱兰站在堂屋门前,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东厢房门口。
她转身进灶房,重新盛了一碗汤,端到院子里的小木桌上。
“喝点。”她对陈建国说。
陈建国走过来,接过碗,喝了一口,点点头:“味正。”
赵爱兰坐在小凳上,拿起针线筐里的布鞋,开始纳底。针穿过厚布,发出细微的“嗤嗤”声。
她手稳,线首。
院外传来几声狗叫,接着是孩子跑过的声音。远处有人吆喝着赶牛,声音断断续续飘进来。
她抬起头,看见陈建军的房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手伸出来,把一双沾了泥的破布鞋悄悄塞进柴堆。
她没出声。
那只手迅速缩回去,门“吱呀”一声关上,震落了些墙皮。
她放下针线,走过去,弯腰把鞋拎了出来,拿到井边冲洗。
水流冲过鞋面,混着泥水淌进地缝。
洗完,她把鞋挂在晾衣绳上,和全家人的布鞋排成一列。
然后她回屋,从箱底翻出一双新做的布鞋——比陈建军脚大一号,针脚密实,鞋底厚实。
她把新鞋放在他门口,没留话,也没敲门。
晌午的风穿过院子,吹得晾着的鞋轻轻晃动。
赵爱兰回到堂屋门前,从围裙内袋摸出那张存折碎页,又看了一遍。
她指尖划过“储蓄”二字,慢慢折好,重新塞进袋里。
太阳照在门槛上,湿痕己经干了,只留下一圈深色印记。
她站着没动,目光落在那块地上。
那里曾经倒过一碗汤,泼出一张纸,揭穿了一场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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