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校尉吼完最后一句话，脖子一歪，当场昏死过去。
腥甜的血气，瞬间弥漫开来。
整个案牍库，死寂如坟！
沈炼的呼吸骤然停止，一双眼睛死死钉在方谨脸上，试图从他那张平静得不像活人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惊慌。
但他失败了。
方谨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缓缓垂下眼帘，视线落在桌上那张薄薄的纸片上，落在自己刚刚用灯油和积灰写下的【袁彬】二字上。
那姿态，不像在看一个死人的名字，倒像是在欣赏一件由自己亲手完成的、最完美的艺术品。
“圈套……这是个圈套！”
沈炼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却强迫自己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从你进北镇抚司开始，这就是一个为你量身定做的死局！袁彬不是在保你，他是在养你！他是在养一把最锋利的刀，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用这把刀捅死自己，再把刀柄……塞进你的手里！”
方-谨-是-凶-手！
这五个字，像一道九天惊雷，在沈炼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何其荒谬！
何其讽刺！
前一秒，方谨才将袁彬的名字，列入自己的死亡名单。
下一秒，袁彬就死了！
并且，死得和方谨父亲的死法，一模一样！
天底下，还能有比这更天衣无缝、更能将人置于死地的栽赃陷害吗？！
“咚！咚！咚！”
外面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己经不是越来越近，而是己经贴在了门外！
沉重、密集、杀气腾腾！
“指挥使大人有令！方谨弑杀上官，罪无可赦！格杀勿论！”
一声冰冷的怒吼穿透厚重的木门，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沈炼的心脏！
这不是来抓人的！
这是来灭口的！
“走！快走啊！”
沈炼目眦欲裂，一把抓住方谨的手臂，发疯似的想将他往案牍库深处拖去，“他们要杀你！再不走就没命了！”
然而，方谨的身体却像在地上生了根，纹丝不动。
他的思绪，在这一片催命的鼓点中，瞬间飘回了数月之前。
那个阴沉的午后，他第一次踏入北-镇-抚-司-镇-抚-使-官-衙。
***
光线昏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卷宗的腐朽气息，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闻起来，像是棺材里的味道。
案牍之后，袁彬的身影如同一座山。
他没穿飞鱼服，只是一身玄色常服，却比任何蟒袍公侯都更具威势。
方谨就那么站着，一言不发。
他像一头孤狼，走进了猛虎的巢穴。
不知过了多久，袁彬才终于放下朱笔，抬起头。
他的目光并不锐利，却像两个黑洞，能吞噬一切光亮。
“方谨。”
“卑职在。”
袁彬没有勉励，没有提拔，只是从手边一摞积满灰尘的卷宗里，抽出最上面的一本，随手扔了过来。
“砰！”
卷宗砸在方谨脚下，激起一片呛人的尘埃，像是在羞辱，又像是在考验。
“百户的位置，无数人盯着。我不管你资历，不问你背景，只看你……够不够狠。”
方-谨-弯-腰。
他捡起了那本己经泛黄发脆的卷宗。
【景泰三年，宫女失踪案】
翻开第一页，一股陈腐的尸气扑面而来。
字迹潦草，记录混乱，关键之处全被墨迹涂抹，甚至被利器划破，充满了欲盖弥彰的恐惧。
【洞悉】
天赋发动！
一瞬间，无数断裂的线索、被刻意掩盖的证词、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恐惧，在他脑海中疯狂交织！
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轰然成型！
这张网的中心，根本不是什么失踪的宫女！
而是首指东宫！
甚至……龙椅之上的那个人！
这哪里是陈年旧案？
这分明是一块谁碰谁死，能诛九族的烫手山芋！是送死的催命符！
让你当炮灰小旗，你却执掌锦衣卫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让你当炮灰小旗，你却执掌锦衣卫最新章节随便看！方谨的指尖，在粗糙的纸面上轻轻划过。
他的心中没有半点畏惧。
恰恰相反，一股被压抑了十年的疯狂与兴奋，如地狱的业火，从心底轰然烧起！
袁彬一首在观察他。
他清晰地捕捉到了方-谨-眼中一闪而逝的火光。
那不是恐惧，不是犹豫！
那是饿狼看见鲜肉时，最原始、最贪婪的渴望！
袁彬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满意的弧度。
“此案，牵扯宫闱，一步踏错，粉身碎骨。”
他的声音平淡，却字字如刀。
“但，若能办成……”
袁彬站起身，走到方谨身边，伸出手，替他理了理那本就一丝不苟的衣领。
动作亲昵，眼神却冰冷。
“这北镇抚司，乃至整个锦衣卫的未来，都将有你一席之地。”
画饼，许诺，施恩。
方谨合上卷宗，双手捧着，抬起头，迎上袁彬那深不见底的目光。
“卑职，领命。”
***
“轰！！！”
一声巨响，将方谨从回忆中彻底拽回！
案牍库那扇千斤重的巨门，在撞木的轰击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无数木屑横飞！
门，快破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你想死吗？！”沈炼急得双眼通红，他完全无法理解方谨的平静。
“死？”
方谨忽然笑了。
他反手抓住沈炼的手腕，那力道，竟让身为锦衣卫精英的沈炼感到一阵钻心的刺痛！
他看着沈炼，目光却仿佛穿透了他，穿透了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望向了门外那群磨刀霍霍的杀手。
袁彬给了他机会，也给了他一把刀。
如今，这把刀，成了杀死袁彬自己的“凶器”。
而他方谨，就是那个即将被当场格杀，然后以“畏罪自杀”结案的完美凶手。
好一招金蝉脱壳！好一招借刀杀人！好一招……死无对证！
“走？”
方谨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丝让沈炼毛骨悚然的疯狂。
“为什么要走？”
“沈炼，好戏才刚刚开场，观众还没到齐，主角……怎么能退场？”
话音未落！
“轰隆！！！”
巨门彻底炸裂！
木屑纷飞中，数十名手持绣春刀、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精英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为首的指挥佥事张英，一脸狞笑，杀气冲天！
“方谨！你弑杀袁大人，罪证确凿！给我拿下！”
然而，他话音未落，瞳孔便猛地收缩！
只见火光之下，方谨非但没有逃，反而迎着他们，一步步走了过来。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诡异而狂热的笑容。
“张大人，你来得正好。”
方谨摊开手，将那张写着【陈汝言】和【袁彬】名字的纸，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我的死亡名单上，还差一个名字。”
“不如，就写你的？”
什么？！
张英和所有锦衣卫全都懵了！
这个男人，疯了？！死到临头，他竟敢如此嚣张？！
“找死！”张英勃然大怒，绣春刀悍然出鞘，“给我上！乱刀分尸！！”
“哈哈哈！”
方谨仰天狂笑，笑声中充满了蔑视与不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束手就擒的瞬间，他手腕猛地一抖！
他做的不是反抗，也不是逃跑。
他竟将桌上那盏燃烧的油灯，朝着旁边那排顶天立地、存放着大明朝立国以来所有绝密卷宗的书架，狠狠地砸了过去！
“罪证？”
“那就让这满屋子的罪证，都烧个干净！！”
呼——！
油灯在空中划出一道致命的火线，如同一颗流星，精准地砸向了那片由无数纸张和秘密组成的海洋！
沈炼的脸，刹那间血色全无！
张英的狞笑，瞬间凝固在脸上！
疯子！
这个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不止要掀桌子，他要连房子都一起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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