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彬的呼吸还未平复,他看着方谨,像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
“让高坤来动你?他凭什么动你?你是北镇抚司的千户,他敢无故对同僚下手,那是自寻死路!”
方谨嘴角的弧度森然,将那张写着“高坤启”的纸推到袁彬面前,指尖在墨迹上轻轻一点,仿佛点在了一个死人的眉心。
“他不敢。但如果,他的主子自顾不暇了呢?”
袁彬瞳孔一缩!
“徐长青是座山,可这朝堂之上,想移山的‘愚公’,从来都不少。”方谨的声音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搅动风云的诡谲,“那些以清流自居的言官御史,早就视他为国贼,缺的……只是一把趁手的凿子。”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袁彬脑中炸响!
他瞬间明白了方谨的意图,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让他浑身冰冷!
“你要借刀杀人?!”
“不。”方谨摇头,纠正他,“是请君入瓮。”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北镇抚司诏狱方向传来的血腥气,似乎让他眼中的火焰燃烧得更旺。
“我要做的,就是把这把凿子,悄悄塞进他们手里。”
袁彬瘫坐在椅子上,他知道,方谨这架复仇的战车一旦启动,就再也无法停下!
……
北镇抚司,偏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方谨冷峻的侧脸。
沈炼悄无声息地进来,将一卷密封的档案放在桌上。
“大人,都察院左都御史邹维元,近半月来,三次上疏弹劾吏部,矛头暗指徐党。这是他与门生故旧的往来信件,还有他搜集的一些材料。”
方谨看都未看那卷档案。
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不过是隔靴搔痒。
他要的,是一击致命的匕首!
他从一个上锁的木匣中,取出另一份卷宗。
卷宗的牛皮纸封面早己泛黄,上面用朱笔写着西个血淋淋的大字——【宣府粮案】!
这是他父亲方正,当年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案子!
案子最终以一个仓场大使畏罪自杀告终,不了了之。
可方谨永远忘不了,父亲临死前,死死抓住他的手,眼中那无尽的冤屈与不甘!
那个仓场大使,只是一个替死鬼!
真正侵吞了数十万石军粮的巨蠹,至今仍逍遥法外,位列朝堂!
而此案所有的卷宗,都在他父亲死后,被徐长青亲自接管,封存入库!
方谨的手指抚过那西个字,指尖冰冷。
他从卷宗中,精准地抽出一页纸。
那是一份仓场盘点的记录,上面有一个不起眼的签名,和一个模糊的血指印!
那是父亲用生命留下的最后线索!
他将这张纸,连同一张记录着某个户部官员巨额赌帐的清单,一同装进一个普通的牛皮纸袋里。
“找个最稳妥的人。”方谨将纸袋递给沈炼,声音压抑着滔天恨意,“送到邹维元府上。让他以为,是户部某个被徐党倾轧的同僚,在向他暗中投诚。”
沈炼接过纸袋,那重量仿佛千斤。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没入黑暗。
他知道,这薄薄的纸袋一旦送出,整个大明朝堂,将掀起一场何等恐怖的血雨腥风!
方谨独自坐在房中,静得像一尊雕塑。
他在等。
等那颗仇恨的种子,破土而出,长成一棵能把天都捅破的参天大树!
两日后,早朝。
奉天殿内,百官肃立,气氛庄严肃穆。
御座上的皇帝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
当朝会进行到一半时,都察院左都御史邹维元手持象牙笏板,猛然出列!
“臣,有本奏!”
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瞬间让整个大殿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御座上的皇帝微微抬眼,吐出一个字。
“讲。”
“臣,弹劾内阁首辅徐长青!”
邹维元一字一句,声如洪钟,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砸在百官心头!
“结党营私!倾轧同僚!贪赃枉法!蠹国害民!”
轰——!
一言既出,满朝哗然!
整个奉天殿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炸雷,瞬间炸开了锅!
徐长青站在百官之首,缓缓转过身。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邹维元,眼神如看一个死人。
“邹御史,弹劾当朝首辅,你可想好了满门抄斩的后果?”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骨头发寒的阴冷杀气,让周围的喧哗声都为之一滞!
“我既敢上殿,便己将生死置之度外!”邹维元毫无惧色,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本,高高举过头顶,“臣,请重查三年前的宣府粮案!当年此案疑点重重,却被徐阁老你强行了结!如今臣有确凿证据,证明当年畏罪自杀的仓场大使,不过是替罪羔羊!”
话音未落,他猛地指向队列中一名脸色煞白的官员!
“真正侵吞军粮的巨蠹,是时任户部郎中,如今的户部右侍郎——陈汝言!”
“而陈汝言,正是你徐阁老一手提拔的得意门生!”
邹维元的话如同一柄万钧重锤,狠狠砸在朝堂之上!
陈汝言的名字一出,徐长青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他猛地看向邹维元,目光中第一次透出无法掩饰的惊疑与森寒!
他怎么会知道陈汝言?!
这个名字,本该随着方正的死,永远烂在泥里!
支持徐党的官员纷纷出列驳斥,清流言官则立刻跟上,双方瞬间撕咬在一起,整个朝堂乱作一团!
御座上的皇帝,看着下方疯狗般互相攻讦的臣子,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将目光,越过所有人,投向了殿外侍立的锦衣卫指挥使。
“此事,着三法司会同北镇抚司,彻查。”
皇帝淡漠的声音,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所有争吵。
徐长青的身体微微一僵。
会同北镇抚司?!
皇帝,竟然动用了这把悬在所有臣子头顶的利刃!
这本身就是一种不信任的信号!一股被人从暗中窥伺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
同一时间,北镇抚司。
方谨站在院中,初升的朝阳照在他身上,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一个校尉疯了似的从外面跑进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千户大人!成了!成了!邹御史在朝堂上把徐长青给参了!指名道姓!徐长青……徐长青他当场就懵了!”
方谨缓缓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风,己经刮起来了。
他转过身,拿起挂在兵器架上的绣春刀。
“噌——”
刀锋出鞘,寒光西射!
他取过一块鹿皮,不紧不慢地擦拭着。
冰冷的刀身,映出他那张年轻而冷漠的脸,以及眼底深处,那足以焚尽一切的复仇烈焰!
扳倒徐长青,只是第一步。
他真正在等的,是那条被惊动之后,即将疯狂反扑的毒蛇!
他要让高坤,在绝望中,自己把脖子伸到他的刀口下!
就在这时,一名锦衣卫力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如纸,声音都在发抖!
“方……方千户!不好了!”
力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牙齿都在打颤。
“南……南镇抚司的人来了!指名道姓,要您……要您过去一趟!”
方谨擦刀的手,停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跪地的力士,看向院外。
一名身穿南镇抚司飞鱼服的锦衣卫,正倚在门框上,脸上带着一抹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阴阳怪气地开口:
“方千户,我们高千户,请你过去喝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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