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的手指在剧烈颤抖。
那张薄薄的纸，此刻在他手中却重如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抽搐。
“大人……不可！万万不可啊！”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极致的恐惧，“这……这不是引蛇出洞，这是在引火烧身！是把我们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东厂那群疯狗，他们没有人性的！一旦倾巢而出，整个北城都会被他们掀翻！届时血流成河，我们……我们会被撕成碎片的！”
方谨没有回头。
他只是抬手，将那把饮过血的绣春刀缓缓推回鞘中。
“噌——！”
一声清越至极的金属摩擦声，仿佛一道无形的命令，瞬间斩断了沈炼所有未出口的劝阻。
那声音在说：命令，不容置疑。
“火，早就烧起来了。”
方谨的目光穿透窗棂，落向外面那片死寂的夜幕，语气平静得可怕，“与其等着被动地烧成一捧灰，不如……我们亲手添一把更大的火，把那些藏在暗处的鬼魅，全都照出来。”
他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情绪，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
他看着几乎要跪下去的沈炼，将那张画着番子头目的纸，用两根手指轻轻推了过去。
“按我说的，做。”
三个字，没有温度，却重逾山峦。
沈炼死死盯着方谨那双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动摇、一丝犹豫，哪怕一丝疯狂都好。
但他什么都没找到。
只有绝对的、神明般的冷静。
最终，沈煉喉結劇烈滾動，將所有血淋淋的劝告全部咽回肚子里。他知道，自己这位上官做出的决定，便是天命，绝无更改的可能！
他猛地一咬牙，像是接過了一道催命符，重重点头，拿起那张纸，转身决绝地冲入无边的黑暗。
……
夜色，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
西华门附近，一家早己打烊的僻静酒肆，后院柴房。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静立。
另一道身影从更深的黑暗中走出，将一封信首接塞入黑影手中，只留下五个字便消失不见。
“乙字三号，亲启。”
信送到了。
这封用方谨的命做诱饵的信，精准地送到了东厂的獠牙之下。
东厂衙门内，灯火亮如白昼，却照不散那股阴森的寒气。
萧敬最宠信的那个瘦高个太监，正捏着那封信，一张脸因极致的兴奋而扭曲，发出病态的潮红。
“哈哈……哈哈哈哈！”
他尖利刺耳的笑声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像是夜枭在啼血，“方谨！一个区区锦衣卫百户，竟敢主动露头？！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一根葱了！”
堂下，那个被称为“乙-字三号”的番子头目跪在地上，满脸都是谄媚的狂热。
“干爹！消息千真万确！是他身边那个叫沈炼的亲自安排人送的信，暗号、接头方式，分毫不差！那小子，怕是被我们吓破了胆，想用自己的行踪换条活路！”
“换活路？”
瘦高太监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变得狰狞无比，他将信纸狠狠揉成一团，猛地砸在番子头目的脸上！
“好！好一个想换活路的蠢货！”
他神经质地来回踱步，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毒蛇捕食前的幽光。
“咱家就喜欢这种自作聪明的蠢货！他不是想玩吗？咱家就陪他玩个大的！玩个能让他后悔生到这个世界上的游戏！”
他骤然停步，阴毒的目光死死钉在番子头目身上，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像一根针！
“传咱家将令！”
“调集所有档口！所有番子！所有能动的人手！把信上说的那片地方，给咱家围得水泄不通！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
他伸出舌头，让你当炮灰小旗，你却执掌锦衣卫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让你当炮灰小旗，你却执掌锦衣卫最新章节随便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变态的渴望。
“咱家……要亲眼看着他，是怎么被一寸寸剁成肉泥的！”
……
京城，北郊。
一处早己荒废的前朝富商宅邸。
这里，正是数日前那起灭门惨案的现场，空气中至今还弥漫着一股洗不掉的血腥与死寂。
方谨就站在二楼的阁楼上，背负双手，凭栏远眺。
他选择这里作为最终的猎场，自然不是心血来潮。
在他的“洞悉”之眼下，这栋凶宅的景象与常人所见截然不同！
空气中残留的，不只是死者绝望的哀嚎，不只是那股若有若无的异香。
他能“看”到！
他能清晰地“看”到，一道道扭曲的、无声尖叫的怨魂虚影，如同壁画般烙印在墙壁和梁柱之上！
更能“看”到，在这所有绝望的尽头，盘踞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诡异气息！
那气息，与魏进忠同源！
与乱葬岗那夜，将数百人化为干尸的力量，同源！
他要在这里，用东-厂这数百条人命的鲜血为祭品，将那藏在更深处的“东西”，从地狱里逼出来！
“大人。”
沈炼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手中提着两把备用的绣春刀，刀柄上缠绕着崭新的防滑布。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多了一份赴死的决然。
“兄弟们己经按您的吩咐，全部埋伏在预定位置。只等您一声令下！”
方谨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他的目光，早己锁定在远处街道的尽头。
那里，一片火光正从地平线下涌出，迅速汇聚成一条蜿蜒的火龙！那不是光，那是数不清的火把，是毫不掩饰的杀气，正朝着这座孤零零的宅邸，疯狂扑来！
“轰隆隆……”
沉重的脚步声汇成闷雷，黑暗中，无数东厂番子手持明晃晃的兵刃，如黑色潮水般涌来，瞬间就将整座宅院包围得密不透-风。
为首的，正是那个瘦高太监！
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脸上挂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手中的马鞭遥遥指向阁楼上的那道身影。
“方谨！”
尖利的声音如同利刃，划破夜空，带着无尽的嚣狂与得意。
“给咱家滚出来受死！”
阁楼上，方谨终于缓缓转身。
他从沈炼手中接过一把绣春刀，五指握紧刀柄，感受着那熟悉的冰冷触感。
他看了一眼下方黑压压的人群，看着那一张张狰狞兴奋的脸，嘴角咧开的弧度，比刀锋更加森冷，更加致命。
“来了。”
他抬起手，不是挥下，而是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沈炼一愣。
下方，那瘦高太监更是勃然大怒：“死到临头，还敢装神弄鬼！给咱家……”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方谨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现场所有的嘈杂，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不。”
方谨的目光越过所有人，仿佛在看着他们身后更深、更远处的某个存在。
他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带着一丝悲悯，一丝嘲弄。
“你们来早了。”
“我等的……不是你们这群杂鱼。”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握刀的手腕猛然一翻！
“嗡——！”
一声奇异的刀鸣响彻夜空，并非金属之声，更像是什么古老的存在被唤醒时的低吟！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方谨脚下的整座荒宅，那些被“洞悉”之眼看到的、烙印在墙壁上的怨魂虚影，竟在这一刻……
齐齐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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