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顺楼，雅间。
血腥气混杂着脂粉香、酒菜香，汇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
“噗嗤！”
方谨面无表情，反手一刀，将一名杀手的喉管精准地割开。
温热的血雾喷了他满脸，他眼都未眨一下。
绣春刀顺势下劈，刀锋嵌入对方的锁骨，再猛地一绞！
“咔嚓！”
骨骼碎裂的脆响，在混乱的厮杀中清晰可辨。
那杀手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便软软地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砰！”
陆凡一脚踹飞一个偷袭者，回身看到这一幕，心脏狠狠一抽。
百户杀的不是人，是牲口！
“告诉你们主子！”方谨甩掉刀上的血珠，冰冷的目光扫过最后一个还在苟延残喘的杀手，“这道‘清蒸鲈鱼’，太腥！”
他脚尖一挑，将那盘完好无损、造型精美的鲈鱼连着白玉盘一起挑飞。
“哗啦——”
盘子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从窗棂飞出，在长街上摔得粉碎！
鱼肉与碎瓷，溅了一地！
这是当众打脸！
打的，是东厂提督萧敬的脸！
最后一个杀手看着满地同伴的尸体，再看看宛如地狱修罗的方谨，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别……别杀我！我们……我们只是奉命来‘试探’方百户的……”
“试探？”
方谨笑了，那笑容比刀锋更冷。
“回去告诉萧敬。”
他一步步走近，绣春刀的刀尖在地上拖出一道刺耳的划痕。
“下次试探，让他亲自来。”
“我的刀，很快。”
“唰！”
寒光一闪，那杀手捂着脖子，眼中满是惊恐和不解，缓缓倒下。
他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方谨知道了这是试tàn，还要下死手。
方谨收刀，刀身上的血珠顺着血槽滑落，不沾刀身。
他当然要杀！
萧敬要试探他的斤两，他就要用满地的尸体告诉萧敬——他方谨，不止有斤两，还有獠牙！
**……**
东厂，密室。
檀香的气味浓稠如浆，几乎要将空气凝固。
“咔嚓！”
一声脆响，萧敬手中那柄价值连城的玉梳，竟被他生生捏成了齑粉！
粉末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他身前那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受惊，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叫，猛地窜了出去，躲进角落瑟瑟发抖。
跪在地上的黑衣番子身体剧烈一颤，头埋得更低了，仿佛要钻进地里去。
“七个！整整七个好手！”
萧敬的声音不再阴柔，而是尖锐得像一根钢针，狠狠刺入番子的耳膜。
“全折了！连条泥鳅都按不住！咱家养你们这群废物，是让你们去给方谨送人头的吗？！”
他猛地转身，那张保养极好的脸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再无半分笑意，只剩下狰狞。
“方谨……方谨他……他还让小的带话……”番子抖如筛糠。
“讲！”
“他说……下次试探，让您……让您亲自去……”
“好！好一个方谨！”
萧敬怒极反笑，胸膛剧烈起伏。
“真以为扳倒了一个魏忠贤的余孽，就能在这京城里横着走了？！”
“咱家送他的开胃菜，他不仅吐了，还敢砸咱家的盘子！”
他眼中杀机爆闪，从身后的暗格中“唰”地抽出一份卷宗，狠狠砸在地上！
卷宗摔开，露出两个墨迹淋漓的大字：**方谨**。
“传‘不倒佛’！”
萧敬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残忍。
黑衣番子猛地抬头，满脸骇然！
“不倒佛”！
那是萧敬手中最锋利、最隐秘的一把刀，从不动用，一动，便是不死不休！
“告诉他，咱家要方谨晚上说的梦话，天亮之前，一字不差地摆在咱家的桌上！”
“他若再办砸了……”萧敬森然一笑，指了指院中的一盆盛开的牡丹。
“就让他自己，去做花肥！”
**……**
子时。
北镇抚司，官署。
方谨正用一块白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自己的绣春刀。
刀身映出他冷峻的脸庞，德顺楼的血腥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陆凡站在一旁，脸上的后怕还未完全褪去：“百户，今晚您简首是神了！您怎么知道萧敬那老阉狗会动手？”
“这不是杀招。”
方谨头也不抬，声音平稳得可怕。
“是称重。”
他将刀锋对准灯火，仔细检视。
“萧敬在称我的分量，看看我这颗脑袋，够不够资格做他的对手。”
陆凡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看不见的博弈，比真刀真枪的厮杀更让人心悸！
李永那种货色，不过是明着咬人的疯狗。
而萧敬这条盘踞在紫禁城最深处的毒蛇，才是真正能一口毙命的对手！
“噌——”
绣春刀缓缓归鞘，方谨站起身。
从今夜起，他的一举一动，都将暴露在萧敬的监视之下。
与魏公公党羽的斗争，是拔除腐枝。
和萧敬的较量，却是要撼动这棵盘根错节的巨树！
他，己做好了准备。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一名校尉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神色慌张到了极点！
“百户！不好了！宫……宫里来人了！”
话音未落，一个比萧敬更尖、更傲的嗓音，如同利刃般划破夜空。
“圣旨到——！锦衣卫百户方谨，还不跪下接旨！”
方谨心头猛地一跳！
这么晚了，还是司礼监的人亲自来传旨？
他与陆凡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不定，立刻整理衣冠，大步迎出。
院中，一名身穿大红蟒袍的太监手捧明黄卷轴，眼皮低垂，下巴却抬得老高，身后跟着两名小太监，气势逼人。
方谨撩起官袍前襟，单膝跪地。
“臣，锦衣卫百户方谨，接旨。”
那太监这才懒洋洋地展开圣旨，用一种唱戏般的腔调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方谨，屡破奇案，功在社稷，然德顺楼一案，滥杀无辜，手段酷烈，有失朝廷体面……”
听到这里，陆凡和周围校尉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是要问罪？！
方谨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首，一动不动。
那太监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声音陡然拔高！
“……朕心甚慰！着，即刻擢升方谨为锦衣卫指挥佥事，领北镇抚司，掌诏狱！凡有不服者，皆同此案！”
“钦此！”
！！！
指挥佥事！正西品！
掌诏狱！
这……这不是问罪！这是天大的赏赐！是用德顺楼的尸体，给方百户铺就的青云路！
陆凡和周围的校尉们全都懵了，巨大的狂喜冲击着他们的脑子，几乎要当场欢呼出声！
方谨却跪在地上，如遭雷击。
滥杀无辜，手段酷烈……朕心甚慰？！
皇上这道圣旨，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刀！
前面看似是斥责，后面却是用更大的官职和权力，来肯定他这种“酷烈”的手段！
这不是赏赐！
这是皇上递给他一把更锋利、更血腥的刀，逼着他去砍人！
砍谁？
答案不言而喻——萧敬！
那宣旨太监将圣旨卷好，缓步走到他面前，皮笑肉不笑地弯下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方佥事，贺喜了。皇上说了，这把刀，要快，要利，要见了血。”
“可千万……别让皇上失望，也别……脏了您自己的手。”
方谨缓缓抬起头，伸出双手。
那道明黄的圣旨，在他手中，重若千钧，又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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