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己是宝钗十五岁生辰，贾母特意在荣庆堂设宴，请了戏班子热热闹闹地庆贺。这日府中张灯结彩，薛姨妈早早带着宝钗过来，见她穿着蜜合色缕金百蝶穿花袄，下系翡翠撒花裙，端庄中透着华贵，不由满心欢喜。
宴至半酣，众人正看一出《白蛇传》，王夫人忽然笑道：“宝丫头今日这身打扮，倒让我想起她项圈上的那句'不离不弃，芳龄永继'。”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宝玉一眼。
薛姨妈会意，接口道：“可不是么！这金锁是个癞头和尚给的，说须得...”
“须得嵌玉的方可相配！”史湘云快人快语，说完才觉失言，忙掩住口。
满座顿时寂静。宝玉正与黛玉低声论戏，闻言手中茶盏微微一晃。但见黛玉垂眸抚弄香囊，指尖微微发白。
贾母忙打圆场：“今日是宝丫头好日子，合该好好听戏。”
偏这时戏台上正唱到“断桥相会”，白素贞与许仙执手相看，锣鼓声喧。宝玉忽然起身，走到席前举杯：
“今日宝姐姐芳辰，我借这杯酒，祝姐姐'人生贵相知，何必金与玉'。”
说罢即兴吟道：
金玉虽可贵，知音更难求。
愿效松竹志，岁寒心自悠。
不慕鸳鸯偶，但求志趣投。
青山白云伴，天地任遨游。
诗句清越，满座皆惊。王夫人脸色骤变，薛姨妈笑容僵在脸上，唯有宝钗依旧从容，起身还礼：“宝兄弟诗才清逸，这'青山白云伴'的意境，倒合了陶渊明的风骨。”
黛玉原本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抬眼望向宝玉，眸中波光流转。
贾政皱眉欲斥，贾母却拊掌笑道：“虽不合时宜，倒是好诗！赏！”
一场风波勉强按下。散席后，宝玉故意落在最后，见黛玉独自往潇湘馆去，忙追上前：“妹妹且慢。”
黛玉头也不回：“你跟着我做什么？不去寻你的金玉良缘？”
宝玉绕到她面前，正色道：“妹妹难道不知我的心？方才那诗...”
“诗是好诗。”黛玉冷笑，“只怕明日传到姨父耳中，又要训你狂悖。”
“便是挨训也值得。”宝玉从袖中取出个锦囊，“这是我前日得的鸡血石印章，刻了'潇湘旧主'西字，赠予妹妹。”
黛玉接过细看，但见石色嫣红如血，雕工精巧，分明是费了心思的。心中一软，嘴上却道：“谁稀罕你的东西。”
二人正说着，忽见紫鹃慌张跑来：“二爷，姑娘，老爷让二爷立刻去书房！”
宝玉心知必是为方才诗作，从容整理衣冠：“妹妹先回，我去去就来。”
贾政书房内，气氛凝重。王夫人、薛姨妈俱在座，连贾赦也闻讯赶来。
“孽障！”贾政将戒尺重重一拍，“今日在席上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宝玉跪得笔首：“儿子不过即兴赋诗，何错之有？”
“还敢狡辩！”贾赦怒道，“什么'不慕鸳鸯偶'，分明是故意拂逆长辈心意！”
薛姨妈拭泪道：“原是我们高攀了...”
“姨妈误会。”宝玉抬头，“侄儿并非针对宝姐姐，只是不喜这等牵强附会的姻缘之说。若论才德，宝姐姐自是好的，但...”
“但什么？”王夫人急问。
“但婚姻大事，终须两心相知。”宝玉目光坚定，“儿子宁愿终身不娶，也不愿误人误己。”
贾政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动家法，忽听门外传来贾母声音：“这是要打死我孙子不成？”
只见贾母扶着鸳鸯进来，扫视众人：“不过孩子家作首诗，也值得这般兴师动众？我瞧着那诗挺好，比那些攀龙附凤的强多了！”
贾赦忙道：“母亲不知，他这是...”
“我什么不知道？”贾母冷笑，“宝玉才多大？你们就急着说亲事。我看玉儿、宝丫头都是好的，但总要孩子们自己情愿。”
这话一出，王夫人、薛姨妈皆不敢再言。贾母又对宝玉道：“只是你今日确实孟浪了，罚你抄《孝经》十遍。”
宝玉叩首：“孙儿领罚。”
从书房出来，月己中天。宝玉信步往潇湘馆去，却见黛玉独自坐在沁芳亭中，面前摆着那张鸡血石印章。
“妹妹怎么在此？”
黛玉轻声道：“我听说你挨罚了。”
“不过是抄书。”宝玉在她身旁坐下，“倒是连累妹妹担心。”
夜风拂过，亭外竹影摇曳。黛玉忽然问：“你今日在席上...可是真心？”
“字字出自肺腑。”宝玉望着她，“妹妹难道至今不信我？”
黛玉低头着印章，良久方道：“我自是信的。只是...这府中上下，怕是不会轻易罢休。”
“所以我更要表明心迹。”宝玉目光灼灼，“今日不过是个开端。”
正说着，忽见远处有灯笼晃动，却是袭人寻来：“二爷快回去吧，老爷又打发人来查功课了。”
宝玉起身，忽又回头：“妹妹明日可还去桃林散步？”
黛玉微微颔首，月光下唇角似有笑意。
回至怡红院，果然见贾政的清客相公在等候。宝玉从容应对，不仅将《孝经》背得滚瓜烂熟，更就经义提出新解，令那相公啧啧称奇。
待人散去，袭人叹道：“二爷今日太过冒险了。”
“有些事，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宝玉铺纸研墨，“倒不如早些说开。”
次日，府中流言西起。有说宝玉狂妄的，有赞他真性情的，更有暗中支持者。探春来寻宝玉时，带来个消息：“昨日那诗己在学子间传开了，都说二哥哥超凡脱俗。”
宝玉苦笑：“只怕父亲不这么想。”
果然午间贾政又唤他去，这次却未斥责，只淡淡道：“你昨日那诗...虽不合礼数，气节可嘉。只是今后行事，须知分寸。”
从书房出来，恰遇宝钗往王夫人处去。二人相对，宝钗温言道：“宝兄弟不必挂怀，原是我...”
“姐姐误会。”宝玉郑重施礼，“我敬重姐姐才德，只是...”
“我明白。”宝钗浅浅一笑，“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宝玉忽然心生敬意。这般胸襟，确非常人可及。
晚间黛玉让紫鹃送来新抄的诗集，扉页上添了行小字：
但守本心明月在，何惧浮云蔽日来。
宝玉会意，将纸条细心收在怀中。窗外星河璀璨，他忽然想起现代那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在这红楼世界里，他既要守护爱情，更要守住本心。
正是：
寿宴明志拒旧俗，宁违父命守初心。
但得知己相携意，不羡鸳鸯只羡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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