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空旷的大厅中静静跳跃,映照出两道对峙的身影。
苏凌溪跪在地上,手中还握着那柄冰冷的鎏金喜秤。
她的目光穿过摇曳的烛光,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轮椅上那个男人的脸。
那是一张俊美到近乎妖异的面容,剑眉入鬓,鼻梁高挺。
他的嘴唇很薄,此刻正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显得有些刻薄。
最令人心惊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万年寒潭,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
那双眼睛里没有惊讶,没有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审视。
萧决也在看着她,看着这个名义上是自己妻子的女人。
他看到她苍白的脸,看到她紧抿的唇,更看到了她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传闻中的懦弱,没有新嫁娘的羞怯,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静。
这种沉静,与她此刻卑微的姿态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显得极不协调。
“你很不错,”萧决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比本王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赏,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危险。
“臣女惶恐。”苏凌溪垂下眼眸,避开了他那道仿佛能看透人心的视线。
她知道,自己刚刚的表现,己经彻底引起了这头蛰伏猛虎的兴趣。
“礼数还未尽,”萧决淡淡地说道,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墨影,上敬茶。”
他这句话,让一旁的云珠和王府下人们都愣住了。
婚礼流程中并无此刻敬茶的环节,这显然是王爷的临时起意。
墨影却没有任何迟疑,他躬身应是,随即转身。
片刻之后,他便端着一个黑漆描金的茶盘走了过来。
茶盘上放着一套精致的白瓷茶具,一只小巧的茶壶,和一只单薄的茶杯。
茶壶的壶嘴正冒着袅袅的白气,显然里面的茶水是刚刚沏好的。
墨影将茶盘放在了苏凌溪面前不远处的地上,然后便退到了一旁。
“王妃,”萧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为本王,敬一杯茶吧。”
这依然是一场羞辱,一场让她以妻子的名义,行婢女之事的羞辱。
苏凌溪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是,王爷。”她低声应道,声音里充满了顺从。
她放下手中的喜秤,缓缓地向前挪动膝盖,来到了茶盘前。
她伸出手,先是拿起了那只小巧的茶壶,入手温热。
她提起茶壶,将滚烫的茶水缓缓地注入到那只白瓷茶杯之中。
一股清冽的茶香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是上好的君山银针。
然而,就在她倒茶的时候,她注意到了一丝不对劲。
那只白瓷茶杯的杯壁极薄,在注入滚烫的茶水后,几乎立刻就变得滚烫。
甚至有丝丝缕缕的热气,正从杯壁的瓷胎中渗透出来,让周围的空气都发生了扭曲。
苏凌溪的心中警铃大作,她立刻明白了这杯茶的玄机。
毒,不在茶里,而在杯子上。
这杯子被特殊处理过,导热性极强,此刻的温度,足以将人的皮肤烫伤。
他要看的,是她被烫到时失态尖叫的样子,是她捧不住茶杯将其摔碎的狼狈。
无论哪一种结果,都足以让她再次沦为笑柄。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破解之法。
用手帕垫着?那是对王爷的大不敬。
等茶水凉了再端?他绝不会给她这个时间。
她必须用自己的手,赤裸裸地端起这杯滚烫的茶。
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上。
作为一名法医,她对人体的构造了如指掌,也深知如何利用身体的极限。
她的左手,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悄然握住了刚刚被她放在地上的那柄鎏金喜秤。
她将喜秤的秤杆尾端,那被打磨得略显尖锐的一头,对准了自己左手掌心的一个穴位。
那里是劳宫穴,适当的刺激可以暂时麻痹神经,减缓痛觉的传递。
她没有丝毫犹豫,在端起茶杯的前一刻,左手猛地一握。
秤杆的尖端狠狠地刺进了她的掌心,一股尖锐的刺痛瞬间传来。
但很快,那股刺痛就变成了一阵奇异的麻木感,顺着她的手臂向上蔓延。
就在这一瞬间,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稳稳地托住了那只滚烫的白瓷茶杯。
“滋——”
一声极其细微的、类似皮肉被灼烧的声音响起,但很快就被烛火的毕剥声所掩盖。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她右手的手指和掌心传来,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同时穿刺。
但因为左手的神经刺激,这股剧痛在传递到大脑之前,己经被削弱了七八分。
剩下的那几分痛楚,被她用钢铁般的意志力,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她的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痛苦之色,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的手,稳如磐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她就那样捧着那杯滚烫的茶,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平稳,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一杯酷刑,而是一杯寻常的温水。
她一步一步地走上高台,来到了萧决的轮椅前。
然后,她再次缓缓地跪下,双手将那杯茶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王爷,请用茶。”她的声音平静而柔顺,听不出任何异常。
萧决的眼底,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讶异。
他死死地盯着她那双捧着茶杯的手,那双手白皙纤细,此刻却稳得不像话。
他缓缓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只茶杯。
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杯壁的瞬间,一股灼人的高温便传递了过来。
即便是他,也不由得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他可以确定,这个温度,足以让一个养尊处优的相府嫡女痛得跳起来。
可她,却面不改色。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试图从那张平静的面容上找出哪怕一丝伪装的痕 迹。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让他也有些看不透的沉静。
他收回目光,将那杯茶凑到唇边,轻轻地呷了一口。
茶是好茶,但他的心思,早己不在茶上。
“你的手,很稳。”他放下茶杯,淡淡地说道。
“侍奉王爷,是臣女的本分,不敢有丝毫差池。”苏凌溪垂着头,恭敬地回答。
她的右手掌心和指尖,己经是一片火辣辣的剧痛,但她却仿佛毫无所觉。
“很好。”萧决缓缓地吐出两个字,语气莫测。
他将手中的茶杯,随手放在了轮椅旁的扶手上。
然后,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墨影。”
“属下在。”
“送所有宾客离府。”
“是。”
“云珠。”
“奴……奴婢在。”云珠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吓了一跳,连忙应道。
“你也退下,”萧决的声音冰冷,“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踏入此厅半步。”
“王……王爷……”云珠担忧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苏凌溪,却在接触到萧决那冰冷的眼神时,吓得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是。”她只能不甘地应了一声,随着开始退场的宾客,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大厅。
很快,原本还站着不少人的正厅,便只剩下了苏凌溪和萧决两人。
墨影在将最后一名宾客请出后,也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地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大厅之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的伪装和试探,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只剩下她,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深不可测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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